天边最后一缕霞光退去,瑞亲王府主院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石榴惊魂未定的收拾好主屋新置的梨木雕花大床,她抬目看了眼四周,见都收拾妥当后便迅速的走出了屋子。
下晌时分,海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笑着和石榴道:“石榴,主屋那边万事已定,如今也已更换了家具,你自去收拾打扫便成,我先睡会儿。”
晨间那令人作呕的味道久久萦绕鼻间挥之不去,她烦躁的拿了水盆去井边打水。
也不知海棠姐姐回去歇好了没有,这两日出了这样的大事,竟都由她一人顶着,石榴心里充满感激。
待会儿自己洗好了,再打些水回去,给姐姐也洗上一洗。
石榴与海棠日日来这井边打水,是以她想也不想的一把将水桶放进井里。
可奇怪的是,今日这水桶放下两次都未能打上水来。
石榴将水桶放置一旁,疑惑的向水里望去。
粉白的裙衫铺满水面,乌黑长发散落在粉白之间。
石榴眨了眨眼,尖叫着坐倒在地。
那、那分明是一个与自己一样的女子,悬浮着立在井中。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相同颜色的裙衫,脑中一闪而过的认知迫使她再次尖叫出声。
王府的侍卫很快便赶了过来,见石榴惊恐的模样,众人纷纷点了火把,将井上井下照得一片光明。
钱东闻迅赶来,上前看了看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弄出来!”
侍卫们七手八脚的将井里的人提了上来。
石榴一见海棠那惨白的脸,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她捂嘴哭了起来。
海棠下晌叫自己时,如释重负的笑脸在脑中闪现。
石榴爬到海棠跟前,难以置信的哭求道:“海棠,海棠!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钱东看了看几欲哭昏的石榴,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淡淡道:“这小丫头也真是,王府里好吃好穿的,好好活着不成吗?做什么偏偏要自尽?”
石榴哭声一顿:“就是……姐姐你好好活着不成吗?做什么偏偏、偏偏要自尽?!”
脑中响起海棠亲切的声音:“好妹妹,今日所见,便将它当做一场梦境,待梦醒了,将它忘记就好,知道吗?”
“姐姐我好着呢,钱管家说过,这事儿过后便会放我出府,再也不用侍候人,看人脸色过活了。”
海棠充满向往的话语言犹在耳,石榴伏在海棠冰冷的身体上哭得肝肠寸断。
直至侍卫出手将她敲晕,众人的耳边才安静下来。
钱东看了看海棠的尸体,向着侍卫们淡淡挥了挥手:“可怜见的,拉去城西乱葬岗扔了吧。”
随后他指了指地上昏倒的石榴,吩咐道:“将她抬回住处。”
侍卫们上前将海棠抬着便扔在了早已等在侧门的马车上,又将石榴抬回住处扔在榻上。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远处的一双眼睛看了个真切。
叶忠名见小丫鬟被扔在榻上,便无人问津,他慢慢靠近了石榴的房间。
月影西斜,树上的夜宵咕咕叫着,几分凄惨几分荒凉。
石榴醒来的时候,便见透亮的窗口处背身站着一高大的黑衣人。
许是接连的惊吓,石榴木然的看着窗前的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透过明亮的月光,石榴看清来人的样貌。
来人身形高大,气宇不凡,额头带着一条深深的血伽,使得他看起来有些阴森。
石榴看着对方同府中侍卫略同的打扮,眼神瞬间涌上惊恐。
见石榴眼露惊恐,叶忠名上前一步道:“姑娘莫慌,先听叶某将话说完。”
石榴看了看对方腰间明晃晃的配刀,眼里含着泪,慢慢的点了点头。
叶忠名尽量露出和蔼的笑容:“我知你与那海棠姑娘交好,也知她因何而死,我且问你一句,你可相信她是自尽而亡?”
石榴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无声的流了下来。
海棠的声音再次在脑中浮现:“当然是真的,待我出了府,便找个踏实肯干的嫁了,到时候日子不知道有多甜蜜。”
石榴咬了咬唇,恨恨道:“姐姐连出府的日子都打算好了,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自尽而亡?”
叶忠名点了点头:“我再问你,若是能为海棠姑娘报仇,你可愿出庭指证?”
石榴一惊,她抬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忠名。
指证谁?这里可是瑞亲王府,她一小丫鬟何德何能,间胆敢出庭指证当朝王爷!
叶忠名道:“不瞒姑娘,在下叶忠名,乃恭亲王府的侍卫统领,姑娘如肯出面指证,叶某今夜便可带姑娘出府。”
石榴顿了顿,声音颤抖:“海棠呢?他们将海棠送哪里去了?”
叶忠名道:“钱东吩咐人将她送去城西的乱葬岗了。”
石榴悲从中来:海棠姐姐沉稳利落,替他们死守着秘密,到最后却落了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自己如今的处境又与她有何不同?
以自己的脑子,怕是没几日便要露了破绽,引来杀身之祸。
叶忠名见石榴神情有所松动,上前一步道:“海棠替他们死守着这个秘密,做了那么多,到最后不过以失足落水收场,姑娘你呢?”
“你可曾想过,待他们知晓你知道事情真相,会如何对待于你?”
石榴捂着嘴,唔唔哭了起来。
叶忠明默了默道:“如果姑娘答应上庭指正,那么叶某保证日后姑娘的安全无忧。”
石榴止住哭声,咬了咬唇道:“可我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叶忠名道:“你只需将你亲眼所见说出来便成,其余不用多想。”
石榴看了看叶忠名,慢慢坐直身体。
海棠猜拳赢了时得意的笑脸,月色下偷偷哭泣的脸,主屋里勉强撑起笑意的脸,她的音容笑貌在石榴眼前交替闪过,最后定格在月色下湿淋淋惨白的脸。
石榴抹了把眼泪,终于下定决心,她翻身下榻,向着叶忠名重重一拜:“奴婢石榴,愿听叶统领吩咐。”
叶忠名淡淡道:“收拾东西,我带你离开。”
这一天夜里,石榴由叶忠名带着,一路从瑞亲王府,进入了恭亲王府。
直到后半夜里,石榴才从沈岚青的书房里退了出来,被安排住进了客院的偏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