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穷巷里,宗国慧从睡梦中醒来,顿觉浑身又酸又痛。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摇晃着坐起身形,顿时疼得咝了一声。
用力甩了甩头,她扶着床沿站了起来,昨天又累又饿又痛,她哭着哭着便睡着了。
此时看着床上空空的凹槽,宗国慧气得浑身颤抖。
那玉佩统共就换了五百两银子,自己省吃俭用,除去必要的胭脂水粉,连喜欢的糕点都不舍得买上一块。
好不容易省下来的银钱,如今竟叫那蠢笨的王嬷嬷偷得一分不剩。
她气得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忍着疼痛穿上去年小娘给做的春装,拿了帕子遮住肿得绷皮的脸,她踉跄着向王嬷嬷的下人房跑去。
一把推开破旧的木门,屋子里的情形一目了然。
房中桌椅歪斜,柜门大敞,显然屋子里的住户早已畏罪潜逃。
屋子里能拿的一应灯烛摆台全都不见,竟是连床铺上那府里统一的粗布床单,都被扒了下去。
只剩下破旧的草席杂乱的堆在床上。
宗国慧站在四处漏风的屋子里转了两圈,竟未发现一个能和银钱有关的物品。
她又气又怒,拖着床上的草席便扔到地上,状似疯魔的踩了上去。
将草席踩得破碎,胸中那口恶气还未出来,她复又拿起本就摇晃的椅子,向着屋子里面唯一的桌子砸了下去。
直到手里的椅子只剩下一条腿儿,木屑乱飞,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
她靠坐在木板床上,气得两眼发花,头痛欲裂。
昨日只早上在大相国寺吃了几口斋饭,走了半日又被管虎和八字眉欺负,此时又累又饿,几欲虚脱 。
她扶着床沿,稳了稳身形,掩上帕子便直奔厨房而去。
厨房正在准备午膳,春梅挥着帕子吩咐厨娘:“那山珍狮子头多放些青菜,上次陈二公子喜欢得紧。”
厨娘利落的摘着菜,回眸问道:“上次小姐对那陈二公子还不甚满意,怎么这次便如此上心?”
房里下人紧缺,春梅见厨娘忙不过来,便帮着添了两把火。
她看了眼忙碌的厨娘:“老爷前日特意吩咐小姐,那陈二公子在宫里得了太后的赏,日后可谓前途不可限量,叫小姐仔细上心着些。”
厨娘闻言,手中的铲子挥得更加来劲儿:“哎哟,那可叫好了,小姐若是能嫁个好人家,回头帮衬着娘家些,咱们这些个做下人的也跟着沾光不是?”
春梅一边添火,一边与有荣焉:“那是,小姐昨日给那陈二公子绣了帕子,想是咱们这府里,不久便要添一门喜事了。”
宗国慧隐在厨房门口,听着两人的声音恨得咬紧了牙关。
父亲早已对她失了信心,如今竟然连着自己的小娘,也对自己不闻不问。
如今宗国艳又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以后自己在这府里,怕是没有了出头之日。
厨房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厨娘道:
“说起喜事我便想起小娘生的那位来,听说老爷早早的便给两位小姐张罗婚事,怎的小姐定了下来,那位却迟迟未有动静。”
厨娘向着宗国慧的院子努了努嘴。
春梅嗤笑一声:“她呀,就她那上不得抬面的方脸,和小娘养的性子,哪个正经人家能看得上?!”
她嗤笑一声,嘲讽道:“老爷如今早已对她失了信心,早早便与夫人提过,待过几日府里空闲,便将她赏给府里的管事翁全,也算全了主仆之情。”
宗国慧失了银子本就气得不轻,此时闻言,顿觉又怒又恨。
那翁全虽是宗府的管事,有几分体面,可他最喜偷吃,府里的妇人们见着了他都吓得远远的走开。
几年前他酒后失手将正头娘子打死,这些年一直未娶,有了银钱便想着勾搭良家妇女。
一想到翁全那一脸麻子又淫邪万分的脸,宗国慧便恶心得想吐。
如若嫁给他,莫不如当初在太仆府的假山里,便答应了那个狂徒!
心中积压的怒意无处发泄,宗国慧大步跨过厨房门口,扬手便给了春梅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春梅耳中嗡嗡做响,她脑子一懵,抬眸便看见宗国慧一边肿起的方脸,和那充满恶意的眼神。
“你凭什么打我!?”
“啪。”
宗国慧上前一步,再次扇了春梅一个巴掌,她推搡着春梅,恶狠狠道:
“我打得就是你,我便是再不济,也是这府里的小姐,你一个侍候人的下人,有什么脸面在背后议论主子的是非?!”
春梅被推得连连后退,她被宗国慧脸上的厉色吓退,她捂着被扇疼的脸,红着眼眶一时语塞。
厨娘举着大勺张着嘴,被宗国慧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怔在原地。
宗国慧甩了两巴掌虚脱得几欲站立不住,她一把抢过厨娘手里的大勺,将碗里刚盛好的山珍狮子头舀出一大勺,当场便吃了起来。
春梅见她一口一个,只一会儿,碗里便下去了一半,她顾不得疼痛上前去拦。
“小姐一再吩咐,这山珍狮子头是特意给陈公子做的,您吃了那陈公子吃什么。”
宗国慧看着春梅急切的脸更加不愤,她恶狠狠道:“他能吃得,我便吃不得?!”
自己院子里日日吃糠咽菜,她宗国艳便能山珍海味体面的招待他人?!
都是爹爹的女儿,自己和那宗国艳在府里的待遇怎么就如此天差地别?!
她一把将春梅推开,抡起大勺,再次吃了起来:“滚开,本小姐两日没吃东西了,谁再拦我,别说我跟她不客气。”
春梅看着她恶狠狠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里抡着的大勺,呐呐道::“你、你且等着,我回去便告诉老爷……”
宗国慧抓起刚刚蒸好的包子咬了一口,闻言厉声喝道:“滚!”
爹爹早已完全放弃了自己,不然也不会待她如此,自己又何苦为难自己去装那孝子贤孙的样子?
都能狠下心来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推入火坑,她为什么不能争取自己应得的待遇?
大不了又是一顿家法。
春梅眼里浸了泪,她看着宗国慧混不吝的样子,虚张声势道:“你且等着,看老爷怎么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