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绣女不情不愿的起身,她咬了咬唇小声道:“姑娘、姑娘您用什么帕子擦脸,我们绣品阁里的帕子,最低也要二十文钱一件。”
宗国慧捋着头发上的臭水儿几欲抓狂,她急切道:“那便先来十件,快!”
那绣女被她厉眼一瞪,忙不迭的拿来十件帕子,递给宗国慧;帕子上简单的绣着梅兰竹菊,丝丝滑滑的并不吸水。
宗国慧拿着包裹着臭蛋液的帕子走到门边,没了双手扶住流海,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宗国慧睁大眼,勉强看了看方向,便对着人群里最是抱团行走的几人扔了出去。
刚刚便是那边的几人扔得最欢,如今她宗国慧便如数奉还!
临近午时,天盛大街正值热闹时节。
绣品阁门前人来人往,宗平辉朗笑着引着几位同僚向着樊楼走去。
“听说今日里樊楼出了新菜品,平辉便请众位兄台去尝上一尝。”
话音未落 ,便听周围众人一片惊呼。
宗国慧听着人群发出惊讶的呼叫,满是汁水纵横的脸上带着一丝恶毒的笑意。
叫你们欺辱我笑话我,今日我便不寻我爹前来,也能收拾得你们抱头鼠窜!
她再次将帕子往头上一扣,包起一包臭蛋液,拿在手里颠了颠。
那小?女不防宗国慧再次发在颠,她惧怕的向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宗平辉迟疑的转过头去,便见一个粉色绣梅花的帕子包着什么向着自己而来。
他下意识的抬手便接,天盛王朝民风开放,偶有少女对着喜爱的少年当街扔帕子表心意。
宗平辉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帕子,唇角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没想到自己将将三十有九,竟还被人当街求爱,说不得他宗平辉便要再收一房小妾了。
然而他得意的笑容未及绽开,那帕子便在他的手里散开,浓厚的腥臭味气息扑面而来,宗平辉只觉手中滑腻无比。
还未来得及细看,第二个帕子再次向着他而来。
宗平辉只觉脑袋被什么击中,紧接着黏腻的臭蛋液便流了满脸。
他从头上摘下一棵烂菜叶,不可置信的看了看一旁同样目瞪口呆的同僚。
宗国慧听着众人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她兴奋得双手颤抖,将手中的脏帕子一个接着一个的扔了出去。
外面的众人早已散去,只留下三二个人,拢着袖子,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等在门外。
如今见了那姑娘砸中了几名官老爷,便都快速的跑了出去。
只留下渐渐闻声而来的众人,惊讶的看着这场闹剧。
宗平辉气得浑身发抖,他抹去眼角的蛋液,便见身旁的一众同僚也都遭了那臭帕子的祸。
他气得跳脚,大声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妇人,竟敢当街羞辱朝廷命官,还不速速出来束手就擒!”
楼里那小绣女见事情闹大,忙快步上前,小声的劝道:“姑娘快别扔了,那几位是官老爷!”
宗国慧头脑兴奋,乍一听闻没有反应过来,她扔得越加起劲儿。
待她眼中逐渐清明,便见自家父亲头顶着一堆烂菜叶,正暴跳如雷看着自己的方向。
众人的惊叫声在耳边淡去,只余自家老爹暴喝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说了,哪里来的疯妇,竟然胆敢当街羞辱朝廷命官,还不速速出来束手就擒!”
宗国慧的腿一软,便靠着门房滑了下去。
完了。
宗平辉干叫不见来人,绣品阁的门口早已不见那嚣张疯妇的身影 。
众人一瞬间屏住呼吸,往日里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时落针可闻。
宗国慧无声的捂住了脸。
宗平辉快步走入绣品阁,便见一女子捂着脸跪坐在地,头上身上满是黄黄的臭蛋液。
他眉头一皱,一指地上的宗国慧,身上的五品官威便泄了出来:“何人如此大胆,还不速速抬起头来。”
同他一起的官员们一起行来,个个眼带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宗国慧。
宗平辉此时再看地上捂脸抽噎的女子,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他细细打量一番,却越看便越是心惊。
直到他看见了宗国慧那双大脚,便确认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宗国慧自小便不爱裹脚,一裹脚便时时哭闹不止,她那小娘不耐烦时时哄她,便偷偷给她松了脚。
他瞳孔收缩 ,有些不可置信的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时,待辨认出宗国慧身上去年的春装时,宗平辉不禁又怒又急。
思虑良久,他终是压下心中暴躁的怒火,行至宗国慧跟前,挡住几位同僚愤怒的视线:
“平辉未想今日竟发生如此之事,诸位兄台衣衫脏了,便先回去梳洗吧,改日平辉再请几位吃酒。”
众人虽有怨怼,但见宗平辉一改刚刚暴怒的作风,便都发现了蹊跷之处。
只是宗平辉每隔几日便会请自己几人吃酒,所以都讪讪的闭了嘴,抱拳告退。
掌柜的站在楼梯转角,听着宗平辉如是说,转身便悄悄回了二楼。
当了二十几年的老掌柜,京中贵人家的阴私事儿也见了不少。
只要不在他的绣品阁里闹出大事,这小官儿的家事,便由着他自己来断吧。
掌柜的端坐在桌前,继续算起账来。
不一会儿,楼里便传出噼里啪啦,算盘拨动的声音。
宗国慧唔唔的哭着,不敢抬眼看自己的父亲。
宗平辉眼见外边众人越聚越多,均伸着脖子悄悄向门里看,他恨不得狂扇宗国慧几个巴掌。
只是如今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不好动作,于是他顿了顿,扫了眼屋内众人,背起手来。
“你们这店里,可有后门?”
先前那小绣女忙张口回道:“有的,有的,大人请随我来。”
宗平辉看了看地上的宗国慧,冷声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跟上?!”
宗国慧忙连滚带爬的跟了上去。
那小绣女捡起地上的小银鱼,追了上去:“姑娘 ,您的银鱼。”
宗国慧瑟缩着双肩,怯怯的接过小银鱼。
宗平辉却是摊开手掌:“拿来!”
宗国慧手里的小银鱼便转了个方向,递到宗平辉手里。
父女俩一言不发,顶着同样一身臭蛋液回了穷巷宗府。
入了宗府,宗平辉便吩咐翁叔开祠堂,请家法。
在众人或好奇或惊慌的目光下,狠狠将跪着的宗国慧打了个半死。
粗大的藤条抽打在身上,宗国慧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宗国慧的小娘看着盛怒的自家老爷,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来。
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被这不省心的女儿连累着失了宠。
宗平辉将家法交给一旁的翁叔,甩了甩发麻的手道:“即日起,二小姐便关在祠堂,不满一个月不可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