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
春日刚刚到来,雪色仍未消融之际,修真界闻名的“十里画廊“梅山雪景,便引来了酷爱赏花的少女。
天真烂漫的少女九九身着桃粉色衣衫,一蹦一跳之间衣衫轻摆,比雪间红梅还明艳可人。
她在雪地里狠狠跺脚,不满地仰头哼哼,一举一动里全是少女的娇憨。
“我懒怎么了,我就不愿意下山嘛!”
师尊就爱说教她!
还给她画大饼!
她才刚刚筑基期就被残忍无情的师尊赶下来历练了,她不要喜欢师尊了!
“不过……”
“梅花林真好看嘿嘿。”
她在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和红梅里轻快地转了几圈,衣衫随之旋转,仿若在雪地里盛开的桃花。
转累了,她席地而坐,被冰得打了个哆嗦,却忍不住把自己逗笑了。
“谁在那儿?”
一道清冷又带着警惕的声音传来,吓得九九一个激灵,她茫然地抬眸看过去。
一名白衣红衫的少年站在最大的那株梅花树下,举着一把红色油纸伞。
红伞轻抬,一眼沦陷。
少年容颜如墨画,眉眼间透着春雪的清冷。
双眼轻眯时,眼底深处如寒水般的波澜若隐若现,冷冽犀利得让人心惊的同时,又使得整个五官都浓艳。
他眉间一点梅花印,衬得他肤色如雪,如同美玉。
九九看傻了眼,等到少年不耐烦地蹙眉,她惊讶地张口,“你长的真好看,好像梅花成了精。”
花疏影:“……”
他张了张嘴,沉默几秒,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就走。
九九从地上跳起来,“哎你等等我!”
“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你这么白身体一定不好吧?穿这么厚是不是很怕冷?”
“哎呀你是哑巴么?为什么不说话?”
花疏影:“……”
你说太多了,他不知道回答哪一句。
“哑巴就哑巴吧,我不嫌弃你,我们可以一起去历练。这儿的风景真好,你在这儿住多久了?修为怎么样?”
花疏影有些别扭,“我不是哑巴。”
“花疏影。”
“啊?”少女傻乎乎的,没反应过来。
花疏影耐心地回答她,“我的名字,花疏影。”
“你的名字好好听啊。”
九九眼睛亮亮的,摸了摸下巴,“疏影是不是描写桃花的,就那个疏影什么横清浅……”
花疏影:“……多读书。”
不管花疏影怎么冷漠怎么不说话怎么赶人,九九就是赖着不肯走。
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原本只在一人头顶逗留的红伞也渐渐倾斜向了少女的头顶,替她挡住了梅山无尽的雪花。
他们在梅山最大的那株梅花树下搭了房子。
观景赏花,煮酒温茶。
可好景不长。
某一日,一个受伤的修仙者闯入这片梅山深处,被他们二人搭救。
他已经是化神期大能的修为,轻而易举便发觉了花疏影的真实身份,动了贼心。
在这里养好伤离开后,不多日便带着人来围攻花疏影。
千年修为化成的妖,其内丹是绝佳的大补之物,足以让他突破合体期修为的门槛。
花疏影毕竟是千年妖修,虽然修行艰难缓慢,可也有化神期修为,与那人旗鼓相当,足以保全自身。
但他身边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九九。
九九天赋异禀,往后有一日说不定也可以达到同他一般的高度,可时间不等人。
他与那人缠斗时,还是无法完全护住九九。
花疏影与他做交易时,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经料到了这一天,“我把内丹给你,你放了她。”
那人答应了。
九九嘴角渗着血,眼睁睁看着清冷高傲的少年在她面前化作灵光缓缓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株还没她小臂长的梅花枝。
那人吸收了内丹,却仍未离开。
他本身就是个以德报怨之人,又怎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他想杀了九九,却不料体内刚刚被他吞服下去的内丹突然发动,让他体内的修为被暂时禁锢住了。
九九扑上去把梅花枝护在怀里拼命地往外逃。
身后横扫的灵力把梅林里的小木屋化为灰烬。
她要逃。
她要回清源宗。
她要找师尊,救他。
九九使尽浑身解数,用尽了师尊给她保命用的东西,耗光了灵力和力气,带着一身伤一步步顺着三千级天梯爬上了清源宗。
少女声音里沁着痛彻心扉的哀伤,沙哑得不成样子,不复往日的动听悦耳,仿佛一个历史久远的破风箱,又好似幼兽走投无路的哀鸣。
九九哭着跪地磕头求鹿知沐,把额头磕得血流成河,“师尊,你救救他。”
可他的内丹没了,魂魄消散得只剩了梅花枝上的那么一丁点儿,鹿知沐又怎么救他?
商临为她画阵种下梅花树,又在她院子里施了阵法护住这一方庭院。
可终究,还是没能让那个梅花一般清冷孤傲的少年再看她一眼。
梅花树活了下来,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一如梅林中最大的那棵,让这方庭院仿若入了画。
她甚至不得不把院子翻修扩大了许多,才容得下这株巨大的梅花树。
九九穿着如少年一样的红衣坐在清源宗最高的峰顶,任由大风打乱了她的发丝和衣衫,她轻声道,“师尊,我不想叫九九了。”
鹿知沐站在她身边陪她,温柔地道,“都听你的。”
“我本来就是您捡回来的,没有名字,您说我心里小九九特别多,我才叫九九。”
她声音哽咽,“我现在想姓花,名久久,长久的久。”
“我想让院子里的梅花树久久不败。”
那抹身影她等了那么久,他也还是久久不来。
她早该知道的。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花疏影本就是梅花清客,他傲雪凌霜,人间的脏污容不下他。
她也没能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