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绮言察觉自己心底对于葶的成见此时如抽丝般慢慢消减,暗道不妙。她总是会在涉及Jane.的方面有很多善意,就像是对于这个如同简未菱第二个孩子一样的品牌,她陌生又熟悉,仿佛有一种连着血脉的柔情。
于是她问:“于葶既然是集团的人,那她找来的那些投资,是不是也有总部的授意?”
谭郁川深深看她一眼,答:“是,谭董当年很看好这个品牌。”
陶绮言垂眸,半晌抬起头浅浅微笑:“我很感谢谭叔叔。”想想都会有多难,那时候谭仲维对路简明的帮助,一定是雪中送炭,万幸她妈妈的心血还在。
谭郁川突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伸手给她夹菜,低低应下:“嗯,我会转告他的。”
送她回工作室的路上,陶绮言问他:“我今天晚上能睡在你房间吗?”
“能。”
她得寸进尺:“那你能跟我一起睡吗?”
“……能。”
她一脸怀疑:“真的?”
“真的。”
晚上七点,谭郁川给陶绮言发微信,问她在哪,吃饭了吗,陶绮言回:吃完了,还在忙。
晚上九点,谭郁川在书房看完文件,洗完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陶绮言回:谭总,我今晚在清水苑睡下喽,明天见!
还附上一个亲亲的表情。
谭郁川盯着那个噘嘴的动图半晌,看看空荡的主卧,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出老远。
转天,安洛约陶绮言吃饭,期间,给她递来一份文件。
“为了偿还陶大小姐当初卖miriam救安梦阁的恩情,我特意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陶绮言翻开,是一份首饰定制委托,甲方那处,写着费歆伊,她知道这名字,致一集团的大小姐。
安洛:“费歆伊年底举行婚礼,我给她看过你的设计,她很喜欢,要是方案通过就能直接签合同,怎么样,够意思吧?”
陶绮言确认着委托书,眼里光亮愈盛:“太够意思了,安老板。”
费歆伊的婚礼规格必然不会小,按婚服各套全程定制下来,首饰至少不会少于六套,报价自然不会低,若是通过方案,她就能大赚一笔,甚至借着致一集团大小姐婚礼的头衔,让自己的商业价值一步登天。
沉吟一下,她把委托书推还给安洛,“但是——”
“你是担心工作室那边不允许接私活?”
陶绮言不语,眼神盯着委托书的封面,不想轻易放弃。但确实,工作室背后是一个集团,她个人在外接下这种体量的工作,势必违反公司规定。
安洛了然,笑说:“问你个问题,如果接下委托也不会违反公司制度,你就会接下它了吗?”
陶绮言不语,安静须臾,她笑了。
答案在她们两人心中,都是一样的。
她不会。
除非再加上一个限定条件,Jane.是一家独立设计工作室。这样的话,陶绮言可以直接把委托提出去,当成工作室共同的任务,她的荣光也是Jane.的荣光。
但工作室背靠君宴,这也就代表,他们若是拿下这个委托,一大笔钱会被分流到君宴的账目上,而对于Jane.至关重要的一个项目,又会变成对君宴集团锦上添花的装饰。
工作室和集团的联系太紧密,陶绮言就没那么大方,她努力,仅是为了简未菱的品牌能够更好,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所以,绮言,我当初那么努力也要做起安梦阁就是为了现在,我能有绝对的话语权。”安洛道,“品牌独立比你想的更加重要,Jane.目前这种情况,只是借着君宴的声势,根本没有把内核的东西放大。”
陶绮言又何尝不知道,她接触那么多内部设计,不乏很大胆很有灵气的设计,但最终大多都成了流水线上的工艺。路简明对于她的作品,数次褒扬又数次毙掉,只余那些各方面权衡过的及格线工艺品,她在其中,无数次感到人微言轻,只能在私人定制的项目中,有一点设计给予她的氧气,让她得以呼吸。
不想承认,过去大大小小的赛事中,她积累起的那些傲气,正如游丝般逐渐消散。
但她还是说:“我在工作室学到了很多,基础上进步也很大。”
安洛说:“你应该踏出舒适圈,因为陶绮言是我见过的、最适合去挑战的人。”
陶绮言最终拿回了委托书,联系费歆伊的最晚时间是三四月份,她想在此之前认真考虑一下。
晚上八点多,她回到四季湾,谭郁川还没回来,她打开他书房的门,朝里看几眼,拿起手机发消息,“我能用你书房吗?”
对面很快回:“可以。”又问她吃饭了吗,她回吃了。
抱着电脑坐到他位置上,继续给海外的一个收藏家发邮件联系。
她叫Sana,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陶绮言认识她,单纯是因为她找到几套早年Jane.的私人定制,联系上Sana后,两人聊得投机,Sana给陶绮言兴致勃勃地介绍了Jane这位设计师,甚至还向她炫耀了几张Jane亲笔的手稿。
这对于陶绮言来说,完完全全是意外之喜。于是她向Sana坦言身份,请求她发来手稿复件的传真。
传真机开始运作,陶绮言抽出那几张纸的时候,指尖都在不自觉颤抖。
是完全没见过的稿件,她拓印后,细细观察的过程中,发现几处熟悉,她拿出自己厚厚的手绘集,抽出几张年份比较早的做对比。
简未菱是陶绮言的绘画启蒙老师,陶绮言手绘的微末之处,和简未菱如出一辙,但设计思路上,完全不同。
简未菱这几张手稿,采用的很多工艺都与幻羽类似,幻羽和它们,应该都是简未菱住院期间做出来的,只不过幻羽因为陶绮言的原因,被赶工做出来,而这几张的实物,应该随着设计者的消逝,同样不见了。
楼下有停车的声音,没几分钟,书房的门被打开,谭郁川一袭黑色大衣,走进来。
他眉宇间稍显疲惫,走到她身边俯身抱住,陶绮言放下手中的纸张,回抱他。
“你有吃晚饭吗?”
“嗯,已经吃过了。”
他轻声回,低头吻她额角,目光落在被她搞乱的桌子上,微一抬眉。
“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