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钻入纱幔,御河沿岸立刻传来阵阵唏嘘的嘈杂声。
谁都清楚钗头凤每周只接客三次,每次中伶船开启,也仅仅只接待至多两位座上宾。而周游几乎每次都有资格上船,无形中已成为全西京男子诅咒嫉妒的对象。
“又是这混小子,凤姑娘喜欢什么样的不行,偏偏要喜欢这种逃避兵役的孬种!”
“就是就是,说起来咱们这种平凡货色也就罢了,试问登上中伶船的上宾都是什么来头?要么是皇城中的达官显贵,要么是李翰林那种大儒骚客,他一个开生药铺子的穷酸又凭什么?”
“咱们也没上过中伶船,凤姑娘既然喜欢他,定然是有喜欢的道理,依我看没准是这周游本事一流,姑娘嘛,谁不喜欢功夫到家的汉子呢,懂得都懂!”
“粗鄙!王兄你这话说得就太下作了,你以为凤姑娘是那种人尽可夫的胭脂俗粉,谁都可以随便一亲芳泽的?再者说凤姑娘向来卖艺不卖身,这事情整个西京谁不清楚?我看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我哪儿酸了?你又没上过中伶船,你凭啥说我说的就是错的?他俩有没有春宵一刻,难不成你能瞧见还是能听着?那周游前不久还发疯似的亲了满龙门镇男子,你敢说凤姑娘没有啥特殊癖好?”
“我觉得王兄说得在理,没准凤姑娘就好这一口儿也说不准!唉说起来我也喜欢玩点刺激的,奈何我家里那头老母猪实在没情趣,要不是我怕她拿菜刀砍我,我早就迎娶东门的豆腐西施做小妾了......”
“老张,别说了,你老婆在你后面呢!”
“啥东西?哎呦喂老婆你听我给你解释......”
“解释个屁!张草帽你还不长记性是不是!麻溜的跟我回家,敢乱跑我直接给你子孙根剁了腌咸菜!”
御河边上的吵嚷霎时间寂静无声。
张草帽被带走了,一众叽叽喳喳的西梁子民,全都捂好了自家裤裆,在并不寒冷的和煦夜风之中瑟瑟发抖。
“张嫂果然够彪悍,巾帼不让须眉,男人就该这么管!”
“王兄你可别再说了,你娘子也在那边哩!”
“我的天呐,娘子你听我给你解释......”
“王春天,又来这种地方,今天你给我缩到床下睡夜壶去!”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风流男子被自家老婆带走,回到家里各自执行千奇百怪的独门家法。
从穿城御河到青龙街,再到洪武鼓楼和西司夜市,只要中伶船的花船开张营业,都会有无数垂涎三尺的嫉妒男子被老婆带走。
而此刻,已经坐在中伶船舱纱幔中挑帘的周游却笑得欢快,一边嘬着上好的屠苏酒,一边望着那群孬汉子不住嘲讽。
半晌后,周游抽回目光,露出红口白牙朝钗头凤咧嘴大笑。
船舱里的布置极像暖阁,居中有一古琴台,左右手各置一方典雅方桌,桌子用的是上好的小叶紫檀,一瞧便知绝非凡品。
“照此看来还是我过得舒坦,没有婆娘也没有子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花酒想喝就喝花船想睡就睡,着实是比宰相老爷还自在逍遥,说成全西京第一风流男子也不为过了!”
“真真是几天没见上房揭瓦,弟弟你又在姐姐这里耍贫嘴了,不过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得了,去了外头可千万要缄口,有些人不该提还是不要提,当心招惹不必要的口舌之灾!”
古琴台上,正在摆弄琴弦的钗头凤回了一嘴,随即颔首瞥了周游一眼,当真是媚眼如丝魅惑众生,将周游看得浑身一紧,差点喷出酒来。
“哎呦呦,西京这么多花船姑娘,还是凤辣子你最让我舒坦哈哈。”
“又没正经。”
“瞧你这话说的,正经人谁来醉香楼啊!再者说西京的正经人都虚与委蛇,活得虚伪假正经,有心风流却故作姿态!还不如我这个身子虚浮的落魄少爷,最起码我对凤辣子你可是真心的哩!”
“又来了,我究竟要赏你多少屠苏酒,才能堵上你这张蜜糖嘴巴?”
周游哄姑娘开心的本事好似浑然天成。
钗头凤被他说得面色晕红,不过到底是见惯了大世面的异域花魁,自然不会被几句甜言蜜语给折服了,不过脸上的欢喜还是挡不住的。
她款款起身亲自给周游斟酒,周游顺势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钗头凤柔弱无骨的身子滑溜溜的,好似一汪春水缓缓往下流淌,极为自然地坐到了周游一侧腿上。
“酒估计是够呛了,本公子千杯不醉,这你应该是早就领教过的,正所谓一物降一物,想堵嘴巴还是得靠嘴巴,来吧我不会白喝你的酒,就大发慈悲让你领教一下本公子的软唇吧!”
周游得寸便进尺,噘着嘴就朝着钗头凤的红唇印去,钗头凤很明显早已熟悉他这副无赖相,轻轻伸出一根镶嵌琥珀指甲的手指,在他唇形极好的上唇边轻轻一按,手指弯曲指甲顺着鼻梁划过眉心,最终在他挺立的额头中央点了一点。
“又跟姐姐胡闹,我可不想亲满城男子亲过的脏唇。”
“哎呦喂,凤辣子你这指甲戳疼我了,我这娇嫩的脸皮可不能破了!”
周游吃痛缩回了嘴巴,随即照着黄铜镜,小心翼翼的查看额头的状况,简直比女子还要珍视自己的容貌完整。
和他相比之下,姿容艳丽的钗头凤倒显得极为洒脱,她又朝周游抛了个媚眼儿,随即顿足起身走回古琴台,一路身形婀娜顾盼生辉,既有女子该有的全部千娇百媚,也有异域莽原独有的泼辣风情。
她看起来很熟悉周游,因此对他这种古怪行径早已见怪不怪。
周游足足瞧看了自家脸庞盏茶时辰,确认没有破损才重重舒了口气,随即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脚。
刚刚他让钗头凤坐在自己腿上,不知不觉间又将右脚切割脚跟的伤口撕开,此刻右侧靴子湿哒哒的满是杂音,不用猜也知道是伤口崩裂溢出的血水。
刚刚还娇里娇气的周游,竟对这伤势浑不在意。
他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微笑,即便额间已经因疼痛渗出细密冷汗。
“凤辣子,今日你想教我学什么曲牌?”
“临江仙可好?”
“不好不好,临江仙我已习得了,我今日要学唱如梦令!”
“好,那便教你如梦令。”
钗头凤对周游可谓百依百顺,她一边抚琴一边继续说话。
“好弟弟,你每次来找我虽从不越界,可一般客人也就是听听曲便罢了,你为何要一首首全都学成,难不成你今后想做花魁?”
“哪有哪有,我这纯粹是喜好罢了,我就喜欢学唱所有凤辣子会唱的词牌,就喜欢喝凤辣子给我调制的屠苏烈酒,别的地方曲不好听酒也不够烈,还是凤辣子你最深得我心呐!”
周游笑得极为真挚,眼神却不住地往钗头凤胸襟乱瞟,浑然一副流连美色的下作德行,不过钗头凤很明显也不是一般女子。
她注意到了周游头上的冷汗,也看到了他逐渐被染红的右侧靴跟。
按照以往二人的交情,钗头凤定然会上前嘘寒问暖,可这次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完全装作没有看到般继续抚琴。
周游此刻也继续眼神放肆,一边欣赏着钗头凤的绝顶美色,一边嘬着屠苏酒,学着如梦令的唱词。
两个人都在装作若无其事,却也都在心事重重。
酒过三巡,周游已经把如梦令尽数学全了。
他学什么东西都很快,这点钗头凤以前便知晓了,照惯例将他又夸赞一顿后,她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屠苏酒。
“好弟弟,有些话我知道不当讲,可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的。”
“凤辣子,你还是要跟我叨咕这酒吧?我知道如梦令需要女子唱腔,我天生喉咙就细,捏着嗓子完全没问题,我也知道这酒烈会烧我的嗓子,不过二者皆我所爱,任何一个都割舍不得,你也就甭劝我了。”
“不光是这些。”
令周游稍感意外的,钗头凤停下抚琴摇了摇头。
花船船舱里变得安静,只有船外春水荡漾的闷声。
“你应该知道我说得是什么,好弟弟,你每次委托我帮你在酒里加那东西,我虽说按你吩咐去做了,可看着你的身子一天天羸弱,我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你......你如此自残身子......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呢?”
(3000字大章节,因为这里是一气呵成的故事,我就没分章,让大家多看一些,因为老莫暑假工作最忙,只能晚上九点收工回家给大家写作,每一章好好构思也得写三小时,因为我写的不是爽文,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