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张洞玄闻言面露惊愕,不过他的惊愕非常纯粹。很显然他并非在为张太京扼腕痛惜,而是单单对其古怪行径表达疑惑不解。
“就是刚刚你听到的那般,张后生,你爹主动弃剑收招,让招式用老的剑黄巢毁去了半颗元婴!”
“荒唐!”
张洞玄对此话嗤之以鼻,可张太京是他亲爹,旁人不确定事情真伪,他这个亲儿郎却不可能不晓得。
而恰恰是晓得张太京真丢了半颗元婴,听闻方才言辞的张洞玄才怒不可遏。
虽说他被贾长寿打掉了戾气,可越是对剑道痴迷尊崇者,越是对剑道有崇敬之心者,越无法接受张太京的做法。
秦逍虽不重视剑道,却完全能理解张洞玄的心态。
这就好比两只一模一样的茶壶,在自己家那只被奉若珍馐,在别人家那只却给妓女垫脚。
越是对剑道有精神洁癖的家伙,越受不了张太京这种预先筹谋的“亵渎”。
“张后生,你爹弃剑不用,乃是另有苦衷。”
贾长寿见张洞玄眉梢紧锁,瞬间便清楚了他的心思。
“张后生,这世上若论剑道痴迷,恐怕张太京无出其右。剑黄巢曾经也说起过,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背弃剑道,唯张太京不会,因为张太京便是那天地剑道的炉鼎,他早已触摸到剑道绝巅的光,只是他没有选择登顶,而是转身下山罢了!”
“你在唬我,哪里有望山巅而不入的道理!”
“信不信由你,张后生,咱家也年轻过,二十啷当的时候,也是像你一般的愣头青。咱家虽谈不上虚怀若谷,可却算得上尊师重道。这世上真正得道者的百载心思,你确定能看得清吗?”
贾长寿说着说着似有感触,重重叹息一声,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继续开口。
“凡人看山便是山,仙人看山若等闲。剑道二字阴阳相合,剑乃有形之物,道乃不可名状。剑有修成之日,而道却法相自然。剑黄巢说,张太京早已抵临剑之极巅,更是神游物外俯瞰浩渺寰宇,初步接触到了凡间不可悟的道场。只不过不晓得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在张太京剑道大成后,他竟主动选择约战剑黄巢,主动借无煞剑骨毁去了自身基业。”
“是我爹主动约战?”
张洞玄和暗处的秦逍闻言皆是一愣,毕竟江湖传言多年,乃是剑黄巢为追寻剑道突破,主动打上北齐金顶邀战张太京。再者说以张太京的身份地位,天下第一主动欺负天下第六,这名声传出去也确实不好听。
但观贾长寿语气,很显然不好听的说法才是实情。
“不错,剑黄巢也是战后才晓得,自己成了被张太京利用的棋子。”
“棋子?”
“不错。以张太京的神功盖世,那时除了无煞剑诀,其余剑客皆无法入得其眼!虽说世上仍有楚玉机赵玄真等一众高人,可楚玉机号称万法皆通,赵玄真更是个兼修阵法的牛鼻子。换言之他们于剑一道皆不纯粹。唯有剑黄巢一心炼剑,跟张太京一样心无旁骛,因此选择剑黄巢来毁其元婴,亦是张太京余生所愿。”
贾长寿说得感慨万千,暗处的秦逍却默默哂笑。
贾王八这话虽情真意切,可秦逍却觉得是狗放臭屁。
臭不可当!
一个骗子唬一个傻子,傻子还对骗子感激涕零!
什么赵玄真楚玉机不纯粹?
若当真只是为了毁掉自家元婴,还需计较这些有的没的?用大柴刀和小剃刀宰杀的猪,下锅去腥烹煮后的味道会不一样?
骗鬼呢吧!
想要解释这一切,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无煞剑骨本身!
无煞剑骨的诸般玄妙,其和龙庙的诸般联系,秦逍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贾长寿此刻红口白牙乱喷,可当年那惊天一战真相若何谁也不清楚。添油加醋信口胡诌谁都会,那张太京究竟元婴毁没毁根本说不准,毕竟他现在好端端的窝在龙椅上做皇帝,而老黄却油尽灯枯真的死了!
张太京这种传奇人物,能盯上无煞剑骨一点也不意外。秦逍心里隐隐有一股想法,没准这张老贼窥见了剑骨诸般神奥,故意引战借助剑骨顿悟剑道突破,谁成想登临绝巅后的风景并不好看,张太京反倒深受其害,经历种种难以言喻的纠葛后,毁掉了自身半颗元婴!亦或是他故意让老黄毁去其道果,借此来躲避某种天道窥伺,若这样想下去,那他在悟道绝巅后究竟看到了什么,光是想想都令秦逍头皮发麻!
天道不可测!
秦逍望向高天,贾长寿还在说话。
“张后生,今日咱家以紫府元宗助你开悟正道,你先前戾气深重,傲而无知,狂悖无度,此非天地伦常。换言之你先前种种,不敬天地不顺自然,自然不可能领悟天地觅得真正剑道。好在是眼下拨回正途,修剑者不必虚怀若谷,可也得有敬畏之心。先前你对你爹多有误解,你觉得他的道无法升仙绝巅,殊不知你爹早已看过山上的风景。他走的路没有错,不该被你的无知所鄙夷。真正错的在你,好在你眼下迷途知返。”
“多谢前辈。”
张洞玄这声谢是发自内心的。
“前辈,先前你说我爹弃剑不用后,向修行江湖留了一番话,究竟是哪一番?”
“啧啧,后生记性不错,的确留了一番,只不过世人都觉得张太京修行无望,都把那番话当成失意者的抱怨牢骚,迄今为止也没几个愿意信,即便是信了,也没几个真能听懂他在说什么。”
“那番话是?”
张洞玄没有丝毫介意,反倒打起了十二分郑重。
见他这般重视,高天巨脸亦表情凝重,缓缓开口说出张太京当年之言。
“张太京说......奉劝天下修行之人,不要飞升,不要飞升,不要飞升!”
不要飞升!
四个大字不断重复,每多说一句,秦逍和张洞玄都颤栗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