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舟求剑?”
“怎么,你没听过这典故?”
“怎么可能,一个愚人坐船过江时,把随身配剑掉进了江水。愚人马上在剑落水处的船身刻划痕迹,在船靠岸后,根据痕迹下去找剑,最后当然是一无所获。毕竟船是流动的,剑掉入水中插在水底却是静止的......”
秦逍本就不傻,这般絮叨半晌,渐渐也品出了一些滋味。
“五哥,难道说?”
“嗯。”
老五朝秦逍瞥了一个智慧的眼神。
“刚刚俺的剑炁长龙,像不像你说的河流?俺最先打出那上百剑,像不像沉入江底的落剑?”
“五哥,你的意思是说,最开始那上百次攻袭,你压根就没打算拿下陆潜,都只不过是你提前沉入“江底”的“暗剑”?等到陆潜孤注一掷,燃烧金丹祭剑袭来,在他周身潜藏的上百柄“暗剑”全部浮出水面,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完全正确。”
老五一脸欣赏地看着秦逍,只不过这种欣赏异常短暂。
“老二。”
老五深深吸了口烟,随后眼神深邃地看着秦逍。
“这五年来,亏得你多番照料,多谢。”
“五哥,你说这个做甚?”
秦逍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虽然俺晓得,这话说得不大恰当,可该说我还是得说......兄弟,你得离开了。”
“缘何?”
“俺,因为俺。”
老五此刻的表情异常肃穆,他朝身后瞥了瞥,再转回头来,眼角已有两行清泪划过。
“不光是你,就连俺媳妇,还有俺那俩娃娃,俺都得置办到其它地界去过活。这条四十七弄的其余人家,俺也得想方设法劝他们搬离此地。”
“为何突然要这样,因为陆潜?”
“不单单是他,他只是一个引子罢了。”
老五又开始嘬旱烟,他越嘬越凶,到最后将自己都呛得不轻。
“陆潜死在这里,魂镜必然会泄露消息。再者说他能找到俺的安身之处,也说明俺的位置已然暴露。相信在不久后,俺当年欠下的那些江湖血债......都会接踵而至。我不希望你们跟俺趟这趟浑水,因此还是让你们安全离开为宜。”
老五越说越哀伤,很显然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活法。
“老二,今后你行走江湖,切记不要沾染过多是非。哪怕真要杀人,也一定记得别留下点滴把柄。俺年轻时候就是太傲,总觉得只要剑够狠够快,就能解决一切纷扰。实际上什么都解决不了,血债只能血偿,且永远都不会停歇。这世上的恩恩怨怨,恰似用珠帘串起来的江湖,只要江湖还在,风波就永不会熄。”
“五哥,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我们躲得远远的,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我兜里有银钱,不愁让你和嫂子过生活。”
“不了。”
老五摇了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我累了。”
他说。
“实不相瞒,隐退江湖这二十载,俺全家东奔西走,换到这里已是第四处。俺可以经得起折腾,但俺的家人却不行。你瞅瞅眼下,就因为俺的外债......平安刚上贤礼私塾没多久,就得被迫辍学远赴他乡......太难受了......俺不想这样,俺娘子他们都是无辜的,没必要一直跟俺这样......所以俺这回不走了,俺不走了,俺要留下来,等着那群家伙来找俺......不管是生是死,俺都不再拖累他们!”
老五说着说着便哭咧起来,挺大的一个老爷们,将无可奈何四个字阐释的淋漓尽致。
秦逍见状没有开口,毕竟这种时候,让他一个人倾诉会好得多。
“老二,你先前说得对......江湖人一辈子都离不开的......身在江湖染缸,身上沾了血气,想要金盆洗手飒然出局,这本就是痴心妄想......这也是俺为何不让俩娃子修行的缘故。刀与剑只会带来血与火,做不到那天下第一,剩下的唯有日夜惶恐。俺只希望他们能有个安分前程,若做不到达官显贵,那是他们的命薄,怪不得人却安贫乐道。一辈子乐乐呵呵柴米油盐,好好过完几十载春夏秋冬,总好过风里来雨里去,像这陆潜一样,稀里糊涂的为复仇而活,又稀里糊涂的掉了脑袋。”
老五此刻的心境,虽千万语难以表述一二。
秦逍静静听完,一时间也是无尽感慨。
“五哥,难怪你常说孤云出釉,不如泯然众人。”
“兄弟,你此去不管去哪,一定记得俺的话。俺比你大了近二十岁,按年纪算你叔叔辈。唯有御剑飞行之人,方能感知到高处不胜寒啊。”
“我明白。”
话都已说清,秦逍也没再劝阻,毕竟他已完全明了老五的心意。
起身,秦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五年来,若非有今日之事,秦逍还真的忘了当初为何北行。
说到底,还是春风胡同的日子太过安逸,安逸到让秦逍忘却了很多。
眼下小满已经长大,且生长速度远超常人。她不再需要奶水充饥,秦逍也不再适合蜗居此地。
是时候再入江湖了。
归藏戒青光闪烁,几大箱子银钱猝然出现,轰隆隆将地面砸出几道坑!
先前洗劫了魏家的钱库,秦逍可谓腰缠万贯富可敌国。虽说后来也给了胡家不少,但大多数还是被他留下了。此刻这几箱银钱,对秦逍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可对老五来说,却是难得一见的罕见物事。
“兄弟,你这是做甚?这......这这这......万万不可!”
老五自然晓得秦逍的意思,只不过相较于先前,秦逍这回的态度更加坚决。
“五哥,啰嗦的话我也不讲了,这些钱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你就算不为我想,也为接下来的日子想想。平安和纳喜还得转学,你有钱吗?嫂子还得找地方安家,你有钱吗?他们这一路不晓得要经历多少波折,你有钱给路费吗?你空口白牙去劝邻里乡亲,你觉得这些老邻居会听你的吗?就算他们听你的,你觉得他们搬家要多少成本?”
一番连环拷问,归根结底汇成一句话,一句彻彻底底将老五堵死的话。
“五哥,你有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