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着药液的是细口的玻璃瓶,很容易就能把药液倒出还不容易漏掉,沈昭看了眼男人的唇瓣,心里微微有些苦恼,决定先用勺子喂喂看。
她把沐宴辰的头稍稍抬高接着把药液小心地倒了点在勺子上,然后用力地撬开男人的嘴……
只是沐宴辰似乎做着噩梦,嘴抿得很紧,眉头也皱出了个“川”字,沈昭废了老大的劲才撬开了一点点缝隙,把药液缓慢地从缝隙里喂进去,只是他里面的牙关也咬得很紧,药液没过多久就从嘴角那儿渗了出来。
沈昭也是第一次喂病人吃药,从前都有助理在一旁帮忙,此时才知道喂药是一件多么艰巨的事情,而她现在面对的还不是一般的病人,这个病人随时会醒,醒来后可能还会失智,多少有点危险。
沈昭不死心又重复了几次动作。
她抿了抿唇,苦恼地盯着那从嘴角渗出来的青色液体,她不是没有接吻经验的,之前也跟萧逸尝试过,但当萧逸意乱情迷打算把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恶心,之后就没再尝试,可现在让她嘴对嘴喂确实是有点难为她了,况且还是让她做那个趁人之危,长驱直入的那个,心理层面上她是难以接受的,但接不接受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难道要看着他死吗?还是等着他醒来再次攻击她?而且她答应要救他的……
沈昭稳了稳心神,心里做了决断,咕隆咕隆就含了一点药液进嘴里,盯了男人的唇瓣一瞬便俯下身去。
嘴唇慢慢地接近男人的,一不做二不休,这里又没人观看,男人也是昏迷着的,谁都不知她干了什么,心理建设完毕,狠了狠心,沈昭直接凑了上去,男人唇瓣的触感和想象中的一样不好,磨得她的生疼,但她还是得继续,用舌头抵住他的牙关,用了点力撬了开来,手上也没闲着,抓着沐宴辰的后脑勺动了动,牙关打开了一些,趁着这个空档,沈昭把药液给哺了进去,她能感觉到男人的喉结动了动,这是顺利吞进去了。
结束这一尝试,沈昭起了身呼了口气顺便擦了擦额上因为紧张而冒出的冷汗。
接着如法炮制,从一开始的一点点作为尝试到了最后沈昭都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哺,沐宴辰也从一开始十分抗拒的自然反应到最后牙关彻底松了开来让沈昭为所欲为,到了后来沈昭还有点感叹,如果知道沐宴辰这么容易喂的,她早该用这个方法了。
喝了药液后的沐宴辰似乎不再做噩梦了,眉头松了开来,沈昭看着也知道他的情况算是稳定了,她伸出手再次探向他的手腕,脉象确实平稳了不少,连那隐秘的毒素都压了下去,这才彻底让沈昭松了口气。
她看向他的身上眉头一皱,差点忘了这人刚刚如何攻击佣人的了,攻击就算了,你让那些佣人不反击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擦伤,有些伤口上面的血液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治疗也已然凝固了,她无奈地叹气一声,这段时间算是认栽了。
她蹬蹬蹬地跑回了沐宴辰的卧室,从那跟一个客厅差不多大的衣帽间里快速选了一套睡衣折回自己的房间。
拿睡衣的时候不觉,当她站在床铺旁想要给沐宴辰换身衣服和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怎么都觉着不太合适,但想到司徒睿整个人像是废了一样,让他做这个事好像更不合适了。
她定了定心神,秉着宁静致远的心态,目不斜视,她缓缓地伸手,迟疑地触了触沐宴辰身上的纽扣,瑟缩了一下,又再次触上,这次是准确地捏住那颗纽扣,用了点力便把第一颗纽扣给扭开了,男人瘦得突出的锁骨给露了出来,沈昭手上的动作渐渐熟练,再后来是胸骨然后是肋骨,最后是干瘪下去形成一个凹洞的腹部,上面的伤痕不深但对一个瘦骨嶙峋营养不良的人来说也能达到触目惊心的效果。
沈昭也不知当时是怎样的心态,如果对于司徒睿还有点幸灾乐祸的不情愿,那看到沐宴辰身上的伤痕时,那种从心底里溢出的悲凉却是实打实的,他的身上有新伤也有已经淡去的陈年旧伤,斑驳地刻在了这副羸弱的躯体上。她知道这个人是从高中时候就受尽折磨了,可身边像是从没人察觉,直到这病拖延至今深入骨髓,直到他再不能忍受而表现在他人眼前。他也曾可以是一个惊才艳艳的人,大约会是学校里的焦点,但因为这个病和毒的拖累终究只能埋没在人海中。
她怀着敬畏之心不敢亵渎眼前的人半分,认真地擦洗过他露出的每一处肌肤后,每一处伤痕都被她悉心地照料,不论是身上的还是腿上的,等自己已经把人家的腿都给摸遍了才意识到她把人家的裤子也脱了,她红着脸偷瞥了眼还在昏睡中的男人,男人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似乎是因为梦里的景象影响,却没有醒来的意思,沈昭从紧张到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没停,她给男人换上了新的睡衣,拉过自己的被子给他盖好,听到他匀称的呼吸后才灭了灯走出卧房。
她没关卧房的门就怕沐宴辰中途醒来了需要她,但她的房间狭小根本不能多放一张小床,此时沈昭有点埋怨林涵的布置了,只能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新的被子和枕头放置在所谓的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晚。
房间里的厕所倒与旧屋里的不同,占地面积很大,同时还配套了浴缸,沈昭见了之后都有点受宠若惊。淋浴房里渐渐传出了哗哗水声,热气粘附在磨砂玻璃的浴门上凝成点点水露。
沈昭在里面慢悠悠地涂着沐浴露的时候,那边卧房里,那个原本昏迷的男人轻轻动了动眼睫,尽管眼皮很重但他还是竭力地睁开了一丝眼缝,昏暗的光源并没有让他不适反而对他重新睁开眼睛略有帮助,眼皮彻底掀了开来,凹陷的眼窝里藏着那双深邃的眸,此时那层遮住眸色的蒙蒙水雾褪去露出极深的瞳色。
沐宴辰看着头顶上陌生的天花板,心里一凝,随即听到离卧房不远处传来轻轻的哼歌声,本来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去,可脑海里却闪过一瞬疑惑,虽然这曲调断断续续的,但沐宴辰拼拼凑凑间听出了那是盛白依最喜欢听的歌,她怎么会?他记得那首歌还是盛白依私自改编的,网络上或者市面上根本没有这个版本。
身体的病和精疲力尽让他每动一下身体都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他还是倔强地侧过了身,这个姿势能让他垂着头便能透过开着的房门看到客厅里的一切,包括那道充满水雾的磨砂玻璃门。
不一会儿,沈昭纤细的肩膀上挂着毛巾,一手推开磨砂玻璃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水雾缭绕一下子便四散了去,沐浴后的沈昭穿着比较随意,上身仅穿了件小背心,大片细腻的肌肤露了出来,平常在校服遮蔽下的雪白凝肤与脸上那小麦般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连沐宴辰见到了都不由一滞,随即便把目光偏了过去。
饶是这样,沈昭也没打算放过他,因为就在她从浴室走出来后便细心地发现沐宴辰昏睡的姿势改变了,她连把毛巾放下都没赶得及,几步便走进了卧室打开了吸顶灯,她看着沐宴辰侧过去的身体便知道他醒过来了,此时就算紧闭了双眼也骗不了她的。
她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即嘴角一勾,能这么快醒过来是好事,她原本以为他得等到明天的,这证明他还是有救的,这么一想,心里便舒坦了一些,也不计较沐宴辰装睡的事情,他要装睡就让他装吧,反正也不妨碍她把脉。
沐宴辰当然知道沈昭往卧房这边走过来了,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把眼睛给阖上了,他明明可以睁大眼睛看,甚至命令她,但却被一丝的怯懦给打败了,如今只能任沈昭随意摆弄,甚至不安地去猜想沈昭下一步的动作。
好在她并没有对他干什么,他能感觉到她那纤细而圆润的指腹轻轻搭上了他的腕部然后捏紧,那儿像是被烫了一般,一股热流从那相碰的肌肤处慢慢扩散,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那软嫩的触感松了开来,紧接着是“啪”的一声,沐宴辰知道沈昭是关上了灯,然后听到她的脚步声走远了,之后便是她翻着被子的声音。
沐宴辰知道沈昭这是出去睡觉了,心里有种暗暗的失落,这种感觉他从前只在盛白依身上体会过,而此时……他攥紧了拳头,在夜光中,他那双深邃的眼又睁了开来泛着锐利的光,他知道盛白依肯定是被害的,可他如今拖着这副羸弱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连她的后事也只能假手于人!
他愤恨自己孱弱,可同时连他也还不清楚的是,他望着客厅处那微弱的灯光时眼里的希冀,他从心底里认识到那个能救他的人出现了,从发病到现在醒来才用了短短的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是连赵顷都做不到的事,可沈昭做到了。
她那天对他说的都是实话,她有这个本事。
第二天沈昭一早就把药准备好放在了沐宴辰的床头,虽然不知为何赵顷昨晚没出现,但她不想看到沐宴辰今天又发病,所以她凌晨五点就起来准备今天的药了。她本职还是个高三学生,学习还是要紧的,毕竟她已经不可能是盛白依了。
弄好一切后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刚好六点多一些,从庄园打车到学校一个小时左右刚好不迟到。
她撂上书包走到房门前,转头看了眼卧房里头,见沐宴辰还在睡觉,她也不打算打搅他,拉开房门便想着走出去,可迎接她的却是一堵肉墙!
“司徒睿,你这样有意思吗?”沈昭见到司徒睿那张有了些血色却更臭的脸蛋顿时冷了脸。
但和沈昭预想中不同,司徒睿并不是来阻拦她的,他扶着自己一边包扎过的手臂,脸色也很是冷淡,“作为庄园的临时管家,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车子,别自己打车去学校这么寒酸,怎么说也是庄园这边出去的。”
沈昭一愣,随即对着他撇了撇嘴,“谢了,沐宴辰在里面睡觉,你去里面找他吧。”
说完,沈昭就着司徒睿侧身让出来的空隙溜下了楼,坐车上学去了。
这边当司徒睿进入卧房的时候便惊奇地发现沐宴辰已经靠坐在床背上,手里拿着一个细口玻璃樽静静地喝着,另一只手捏着一张小纸条,垂眸专注地看着上面的话,一个眼神都没给到他。
司徒睿眉间一凝,几步走了过去想要夺走沐宴辰手中的药,却被沐宴辰轻松地避了过去。
“不可!”司徒睿站在床边上,厉声喝止,可脸上却十分恭敬。
沐宴辰脸上却是难得的轻松,他轻轻晃着玻璃樽里的青黄色的药液,像是美酒一般,他把纸条放在了枕头下,用枕头轻轻地压着,他忽而笑了,抬头看向一脸痛色的司徒睿,“有何不可?”
“这药不可信,在赵顷回来前,进入口中的都需谨慎!”
“那赵顷人呢?”沐宴辰休闲地晃着樽里的药,昨天那个躺在床上濒死的人像是与他毫无干系。
司徒睿迟疑,“赵顷怕是被厉成一那班人给劫走了。”
这是司徒睿最早收到的消息,从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嗯,知道了,想我死的人又何止一个历城一,赵顷他们不会动,毕竟那也是世间难求的神医了。”沐宴辰眼神晦暗地看向那张被枕头压在下方的纸条。
“既然这样,你不是应该更小心吗?这药没有赵顷的确认,你怎么敢喝?”
沐宴辰抬眸冰冷地看向司徒睿,“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还能醒得过来?”
“这?”
司徒睿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只是他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去承认,毕竟那只是个连十八岁都不到的少女,她用什么去跟赵顷比?
“好了,这事就讨论到这里,你还是先把庄园里面的人清理一下吧。”
“是。”
庄园里从来都是风平浪静的,各方势力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就因为庄园里传出了沐宴辰身体要垮了的消息,各方势力就开始蠢蠢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