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沐宴辰操控着轮椅到了书房内,司徒睿早就恭候多时。
“沐宴辰,你真相信沈昭?她害你可怎么办?”
沐宴辰经过他的时候冷睨了他一眼,“以现在这副残躯也耗不了多久,既然她能让我醒过来,那我便信她,就算给我吃毒药,那也只是加速进程罢了,此时的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司徒睿见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领导者因为病痛沦落至今的惨状,说不唏嘘是假的,听他自暴自弃的话却也反驳不了什么,毕竟赵顷也是用了烈药的,他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谈论这个,林涵临走时交代了沈昭一些事情,你都查清了?”
沐宴辰虽是病了,但他并没有失掉掌控力,很多事情其实都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说不知道都是假的,只是他愿不愿意管罢了。
司徒睿拿了份资料放在了沐宴辰的眼前,厚厚的一沓,沐宴辰只垂眼略看了一下便能知道,这是关于盛白依的一份详细资料,从她小时候到二十多岁的经历都有,这份资料还是当年他让人搜集的,为的是事无巨细地了解这个人。
见沐宴辰了然,司徒睿便说道:“林涵临走前的确吩咐了一些事情,他说这是救你的希望,这便是。”
没等司徒睿继续说,沐宴辰便道:“让沈昭装成盛白依的样子?亏他想得出来!”
如果不是他怀疑她就是,就这假冒的东西早就被他扔出了庄园,谁也不能代替她的位置,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从前也有女人试图装成盛白依的样子,那个女人是个职业的演员,还通过整容变成了她的模样,一言一行都仿佛照着那个人去的,她似乎代入了角色,可灵魂不是,沐宴辰那次就发了很大的脾气,那个女人后来也不知所踪,有人说她被卖到金三角去了,有人说她早就人间蒸发了,各有各的传说。
“但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现在不就奏效了吗?而且沈昭不是学得挺像的?据林涵说沈昭只看了那沓资料一晚,第二天便像是看到那人一般了。”
“资料里面只描述了一些盛白依的小习惯,你们有给沈昭一些盛白依小时候的作业本吗?”
“哪有那种东西,你也知道盛白依从小智商就惊人,她根本不写作业的。”司徒睿不明为什么沐宴辰问这样的问题,林涵只吩咐沈昭装装样子可没训练到这种程度啊,只是让沐宴辰迷糊间有点生的希望罢了,但不得不说效果是喜人的。
司徒睿紧张地盯着闭上了眼的沐宴辰,仿佛那个尽管浑身病痛可却依旧运筹帷幄的领导者又回来了。
须臾过后,沐宴辰睁开了眼睛,“知道了,你去休息吧。”
沐宴辰操控着轮椅回到了沈昭的房间,房间内弥漫着刚沐浴完的雾气,轻轻浅浅的,似乎还带了点沐浴后的微香,弄得沐宴辰心神荡漾。
沈昭见沐宴辰回来了,自然地走到他面前,两手搭着轮椅的扶手俯下身去,上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竟露出了精巧的锁骨和下面的一大片雪肤,以致沐宴辰脑中竟有短暂的空白。
“哎?你怎么了?我问你,你洗澡了吗?如果弄好了我就要帮你针灸了。”
见沐宴辰没什么反应。
“难道我的药出了问题?不可能啊。”沈昭嘀咕着。
沐宴辰终于回过神来,难得的,脸上竟攀上了点点殷红,神色有点不自然地撇开了眼去。
“怎么了?”沈昭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我的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沐宴辰向后缩了缩想要避开她的触碰,“你……别靠我这么近。”
沈昭只当他是不喜别人近身,很多总裁都有洁癖,沐宴辰这样子的很符合人设,她欣然接受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退了开去,那若有似无的清香也随之远去,竟让沐宴辰生出了淡淡的不舍。
“我已经梳洗过了。”他淡淡地道。
沐宴辰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承担过多的运动,像梳洗这样的都需要别人帮忙,但沐宴辰并不想显得自己过于无用,他都是自己进浴室的,虚掩着门,让司徒睿在门外等候,他的自尊心并不允许自己失态于人前,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他人近身。
然而此时让他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沈昭让他平躺在床上,而后脱去睡衣,只着一条内裤,大片狰狞的肌肤暴露在沈昭的眼下,他闭了闭眼遮住了眸里的痛色,他本可以更加完美地与她相遇,或者像一只附骨之疽与泥土一起腐烂永远不和她相见,命运像是与他开了个玩笑,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能如愿。
沈昭面对过很多病人当然知道沐宴辰此刻的心理,她俯身把手指轻轻地插进他的发间,轻柔地抚摸着他,一下又一下,“沐先生别怕,能看到你这副形容的只有我,我会看着你慢慢变好的。”
她的轻抚很柔,热度透过皮肤慢慢传至沐宴辰的四肢百骸,他并不害怕自己现在的形象,只是沈昭完全会错了意,他只是不想让如今的自己暴露在她的面前罢了,所有人都可以看,唯独她,可这却是办不到的。
他小心地掩藏着自己那小小的脆弱的心理,再睁开眼时只有那不同寻常的专注,他紧紧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沈昭调制了一种药液,需涂抹沐宴辰的全身,然后再配以针灸把身体里的一些毒素慢慢排出,而这样的操作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之久,每天都得进行。
“你准备好了吗?”
“嗯,你做吧。”
沈昭见沐宴辰又闭上了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轻叹了声气,实在难为他了。
涂抹药液的时候沈昭并没有直接用手,而是用了一把小小的毛刷,尽可能细致地涂抹到他身上的方方面面,尽管没有用手,可那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还是蔓延到了沐宴辰的全身,他咬紧牙关尽可能表现出淡定的样子。
“没关系,如果你有不舒服就跟我说。”
沐宴辰从一开始被毛刷刷侍全身的痒,渐渐地变成了一种灼热,从皮肤上渗透下去,只觉内里慢慢烧了起来,他低声含糊地说:“有点热。”
“嗯,是正常反应,你别太担心,没事的,如果你觉得很热受不了便跟我说。”
“好。”
此后他的皮肤渐渐泛起了红,青色的血管蜿蜒其上,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沈昭看在眼里,差不多时间了,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银针,密密麻麻,在灯光下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她捏起一根,插在了沐宴辰头上的穴位里,从沐宴辰的头颅开始到脚趾头上的穴位都没有放过,最后他彻底变成了一只刺猬。
沐宴辰开始轻轻地痉挛,沈昭只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时不时出声,“一开始会不适应,所以你得忍耐一下,到了中期便会好一些,到最后反应可能是最剧烈的。”
沐宴辰死死地咬着牙,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指尖在掌心中落下一个个显眼的凹痕,他并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短短时间内便让他受尽煎熬,如若换一个人,他肯定让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可因为是她,所以多少苦他都能忍下来,此时他甚至抑制着不发出任何一声痛呼,避免让司徒睿发现端倪,从而把她从他的身边带走。
如此经历了约莫半个小时,沐宴辰皮肤上的红渐渐消散,本来凸显的青筋缓缓平复,骨子里的热度慢慢降了下去,沐宴辰只觉自己的意识处于混沌之中,当他清醒过来时只觉肌肤上都是一片暖暖的轻柔,他的瞳眸渐渐清明,随即猛然一缩。
那个他日夜都想念的女孩,正拿着柔软的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不放过任何一处,本来退下去的热度又有了复燃之势,势头之大甚至可以燎原。
“别这样……”沐宴辰那沙哑的声音响起,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吃力地抬起右手想要制止沈昭的动作却被她拒绝了。
她面对着他,眸里一片柔色,轻轻地道:“擦拭完,今天的疗程就做好了,你乖乖地在床上睡一觉,明天我还给你煎药。”
沐宴辰只感觉那毛巾搭在了他的大腿上,渐渐落到了他的大腿根然后快速地到达脚掌的位置,一颗颗脚趾都被她细细地照顾到了,他的脸上也慢慢漫上了不自然的红,最后干脆闭起了眼,眼不见为净,可这样肌肤更敏感了,什么都能感觉得到……
第二天当沐宴辰睁开双眼,窗外已露出了微弱的曦光,房间外传来了细细的火炉燃烧的声音,他知道,沈昭已经在帮他煎药了,只一晚的时间,他动了动右手使了些力,全身没由来的轻松,这次他甚至不需多次尝试,只一次就能用手撑起了身体靠坐在了床上,他不禁对着那半掩的房门眯了眯眼,她似乎比从前更加神秘了……
沈昭如法炮制,沐宴辰最近的药都不需要再做改良,一个小时就能煎好一副药,她纯熟地把药装进了玻璃细口瓶中,等她端进卧室的时候便看见沐宴辰已然醒来靠坐在床上,眼神炙热地盯着她。
让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把托盘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你还好吗?感觉如何?会不会轻松很多?”
一连几问都只能收到沐宴辰那仿佛把她融化般的目光,她便再次问,“你没事吧?”
他终是放过了她,喉头间震动,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好很多了,你很厉害。”
很多人夸过她,因为她救过很多人,但不知为何沐宴辰的赞扬是她最动容的,她顺从本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没事,你相信我就好,我能治好你的。”
沐宴辰点了点头,他信她,全身心都信任。
接着便听小女孩说道:“所以你别轻生,别放弃自己的生命,美好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沐宴辰不置可否,但他知道他确实撞上美好的事情了,那就是她,从来都是她,只因为她来了,他便不可能放弃。
没听到他回答,沈昭有些急,她怕他口头上应承着,下一秒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她拉过他那硌人的手,“你别趁我不在的时候做什么危险的事,知道吗?”
沐宴辰低垂着眼,紧紧盯着相握的手,他的手不禁用了点力,只想牢牢把她抓在手里,“好,我答应你了。”
听到他答应,沈昭笑了,那张笑脸一如从前般明媚,那是他最喜欢的笑容,在曦光下渐渐与盛白依的那张重合到了一起,此时他也跟着笑了,用力地扯了扯嘴角,这次的笑容倒不苦了,是发自内心的,看来神还是眷顾他的。
沈昭等他喝完药便撂起书包上学去了,沐宴辰才忽然发现沈昭上学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一天能接触到她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真想把她带上床,然后紧紧地抱着她,可如果他真那么做了估计会吓坏她吧,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司徒睿一般是等沈昭上学后才会进入这房间,而今天他惊奇地发现沐宴辰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下已然坐上了轮椅,甚至精神气色都好了不少,他不禁打趣问:“你不会是老牛吃嫩草吧?气色好了许多。”
他说的倒是真话,沐宴辰自昨晚第一次治疗后便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不是那种用烈药强制拖着败坏身体的感觉,是真的感觉整个身体在不断修复中,他从来都没奢望过自己能好起来,可她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不禁勾了勾唇,难得应了他一声,“我倒是想。”
这倒换司徒睿震惊了,在他的潜意识里,沐宴辰只喜欢盛白依,而且不存在移情别恋的事情,可如今什么事都不对劲。
他换了个话茬,“盛白依死亡的调查,出新消息了。”
沐宴辰听罢,身周的气温似乎都降了不少,瞳孔里只剩下锐利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