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嘀嗒作响,声音在教室里异常突出,除了钟表的声音,室内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学生们翻着卷页,有笔头与纸张接触的声音,有老师在课桌间踱步的摩擦声。
“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老师冷硬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学生们那仿佛被攥紧的心脏上,时间不够了。
室内纸张翻滚的声音更频繁了,笔触的声音也更明显了。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老师又一次报了数。
“五分钟……”
“时间到,停笔!”
笔尖接触在纸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学生们两手像失了力般垂落下来,僵硬的肩膀也得到了片刻的松弛,结束了,为时三天的中段考试,仿佛经历了一场高考般,学生们的脸上有轻松的也有愁眉苦脸的,但这些都没在沈昭身上发生。
她的脸上平静无波,对于学生们来说极为残酷的考验在她那儿就像是呼吸一样寻常,和整个班级里一下子放松的状态格格不入。
“考得怎么样?我觉得很难,最后的大题根本无从下手。”徐可从座位上走了过来,吐槽道。
这次的考卷的确比往年的都难,能懵对用哪个知识点去解题也算是幸运了的,做不出来的也不用难过,沈昭倒觉得这是学校刻意安排的,为了最后阶段的冲刺,总不能出得太简单,让所有考生都觉得高考只是儿戏?对自己有认知错误会让自己陷入痛苦的境地。
沈昭笑道:“我也一样,最后大题都没做好。”
陆司鸣坐在座位上偷听着这头的谈话,当听到沈昭说她都没做出来的时候,心里晃荡了一下,她肯定是说谎了,就这两个星期的晚自习来看,沈昭不可能做不出来,因为连他都能做到倒数第二题,只能说她在藏拙,为什么?她不想考一个好的大学吗?
他想不明白,高三生,不是应该以分数为重吗?而且越拿到高分越能受到关注,那样不好吗?
他看着沈昭与徐可谈笑风生,一时间竟有种难以名状之感,只感觉她的周围隔着一层连他都看不清的墙,在座的所有人都进不了那个区域,像是有一条深重的沟阻隔着他们。
就算隔天就是年级毕业旅行,可晚自习还在继续,经历完中段考试后许多学生没有原来的积极,都纷纷回家准备旅行需要的物品,但沈昭没有,她依旧留在课室里。
而陆司鸣则与她一起,这倒是让沈昭误会了。
她冷冷地睨着这个小屁孩,“我想我当初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考试我能帮你复习,可别的,无能为力。”
陆司鸣知道她在说什么,她从来没有这样尖锐过,从前的她怯弱却柔和,可如今的她满身都是刺,他急着解释,“我清楚,可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不全力以赴,高考只有一次啊,你之前说过让我专注于前程,可你呢?”
沈昭挑了眉梢,想不到陆司鸣居然跟她说这样的话,“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撇过了脸。
陆司鸣听了有些激动,“是不归我管,但你也得为自己考虑啊,我有我的家族,可你,什么都没有,很多东西只能自己去挣!”
陆司鸣能接受沈昭对他说的分开,但他还是希望他的世界里有她,以后也有她,尽管他们的家境犹如天埑,所以他才那么紧张她是否能考个好的大学,那样至少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些,甚至他有些异想天开的想,如果沈昭足够优秀,他们也有在一起的希望。
沈昭幽幽地看向他,似乎要洞穿他,忽而她笑了,“谢谢你的忠告,我的前程我当然关心,走了,希望你我都有一个不错的毕业旅行。”
说着,她拿起散落在桌面上的书卷,撂起书包就走了,头也没回。
陆司鸣那阳光帅气八风不动的脸面被她气得通红。
而这一幕恰好落在袁宏伟的眼里,方澄跟他说的不错,陆司鸣那斯真的很喜欢沈昭,也不知道陆司鸣看到沈昭在他身下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想想都让他血脉喷张,他阴翳地看向陆司鸣,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他自己,谁叫他是陆氏的接班人呢,要没有这个背景,也只不过是个长相颇好,成绩还行的普通男孩罢了。
沈昭还了卷子很快出了校门,坐上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庄园的氛围今天好了许多,得益于沈昭早早地回来了。
饭桌上,沐宴辰与沈昭相对而坐,沈昭抬眼就能看到沐宴辰落在自己身上那过分专注的目光。
“我的脸花了吗?”沈昭不解地问。
“没有,只是明天你就要去毕业旅行了,准备好了吗?”
沈昭没想到这样的小事还需资助人的过问,不由地觉得司徒睿这个管家当得有些不称职,她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司徒睿上,司徒睿只当自己没看到。
“还没收拾,在此之前我想我应该给你调配好三天用的药物,这三天排毒也是不能偷懒的。”
“药可以调配,针法你怎么传授?”沐宴辰敛下眸里一闪而过的暗沉,一想到沈昭要离开他三天的时间,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受不了。
沈昭也想到了这个,手托着腮苦恼着,这个针法一时半会的确传授不了,而且这是独门秘笈不好传授,她复又小心地看了眼沐宴辰,四目相对,是躲都没法躲了,她想要不她就不去毕业旅行了,其实也没差,但总归她是期待过的,但想到许瑶瑶那边还没报复回去又有点不甘心,可如果要求沐宴辰跟过去好像又不大妥当,一时间竟僵住了,头脑也混沌了。
面对着沐宴辰的目光很难说出假话,他的眸子就像是深潭,让人无所遁形,她被诱惑着慢慢说出了心里的话,“你觉得,你有可能跟我去毕业旅行的酒店将就两晚吗?”
沐宴辰勾了勾嘴角,不是让人战栗的微笑,而是让人极度舒适的浅笑,仿佛他是多么良善之辈,只要别人敢提他就都答应。
而他确实回答了沈昭,他轻轻说了声“好。”
一个字便能荡起沈昭心中的涟漪,他是高高在上的人,天上云,云中月,就算她此时是盛白依,他也不必对她有求必应,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高中女生,微不足道,可他依然答应了她,受宠若惊已不足以形容。
震惊的除了沈昭,还要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的司徒睿,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他看向沈昭的眼神可谓是又爱又恨!
沈昭的毕业旅行就发生在明天,而此时沐宴辰答应她跟随她的步调前往那家酒店,那不是沐宴辰势力的范围,反而是厉成一的,那个人早就跟沐宴辰结下了梁子,如果沐宴辰出现在他的势力范围,他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放他回来,其实最好的解决方案是让沈昭取消毕业旅行,但沐宴辰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提,那么就是认可沈昭的提议的。
可为什么?为了她的一个毕业旅行,值得吗?拖着这样的病体暴露在仇人的势力范围之下?
“昭昭,你去房间准备一下,所需的药材还有你那套银针,晚点我过去找你。”沐宴辰的声音柔和,像是哄小孩似的。
让沈昭不由脸一红,踉踉跄跄跑回了二楼的房间,紧闭那扇厚重的木门。
沈昭离开了,司徒睿终是抑制不住自己,“沐先生,为什么?让她留下来就好了。”
沐宴辰看着窗外空旷的庭院,一眼能望到尽头,没有任何遮蔽,在夜空下有种草木皆兵的窒息感。
他想起了初见她的情形,在那幽窄的小道,也不知是何人授意的,就算是一个普通的男生也不应受到像他那般的霸凌,而他作为沐家七子,沐家里认可的最小的一个儿子却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他进德严并没有享受到该有的礼遇,而还因为h市远离本家,各方不知名的势力对他可谓是变本加厉的折磨,他在德严一直是像地泥一般的存在,就连一个普通的学生都轻视他,嘲笑他,骂他是可怜的蛆虫,骂他是污秽的怪物,老师们和校长默认这样的行为,无视他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就在那一天,他以为他还会像往常那般被人凌辱之时,她出现在了小道里,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眼睛糊满了血液,只能睁开一条缝去看她,他此时都还记得她那清凌凌的双眼,被她的双眸注视着,只觉压在心底的那块巨石崩塌了,心湖里只余下平静,还有对于她的圈圈涟漪。
他不知她用何种手段吓退了那帮人,但那帮人确实是屁滚尿流地逃走了,一边逃一边还带着惊恐地看向那个女孩。
他不知那些人为何怕她,但在他这里,永远不会。
“还站得起来吗?”她问,用着很平静的声音,甚至她都没向他伸出一双手,她的双手抱着的是一本书,他看清了,是一本有关于针灸的书籍。
那个女孩爱医学,这是他对她的认知。
在她平静的目光下,他站了起来,他的身量不高,甚至只和女孩平视,他或许是沐家里最不受人待见的少爷,就连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被克扣的,他一直在长就是一直长不高。
他用手胡乱地擦了擦糊在眼睫上的血,这下眼睛能睁开了,也看清了女孩的外貌,柔顺的黑发,肌肤赛雪,唇红齿白,瞳仁黝黑而晶亮,像两颗不含任何杂质的宝石,里面倒映着他的狼狈,但她的表情很淡,可以说是毫无表情。
在他怔愣的时候,女孩又问:“需要我带你去医务室吗?”
他不由地点了点头。
女孩走在前方,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其实他根本无需跟着,他认得路,因为他是常客,可那天他走得很慢,配合着女孩的步伐。
午后的医务室有种蒸发起来的消毒液的味道,不难闻,对于沐宴辰来说可以说算得上是安全的味道,他甚至慢慢爱上了这种味道,那个女孩似乎也是医务室的常客,她轻车就熟地翻出了所需的医疗物品,用一个小托盘托着,放在他的面前。
“坐下吧,我帮你上药。”
她说话硬邦邦的,毫无语调,可他还是爱听,他乖乖地坐了下来。
女孩用纱布沾了双氧水,手举着慢慢靠近他的脸颊,他的头部被血液浸湿,此时已经干涸留下了一块块龟裂的血痂,她靠得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似乎有气体呼到了他的脖颈上,痒痒的,阳光照射下,他垂眼就能看见她紧密乌亮而纤长的睫,细腻的皮肤上那细细的发着光的绒毛,沐宴辰只感觉自己呼吸都越发的滚烫了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压抑着心中那旖旎的幻想。
清理的工作持续了很久,但女孩做得很细致也很认真,没人来打扰他们,他不知他此时是何种面貌,或许整张脸都惨不忍睹,但她依旧什么都没说,他甚至看不到她眼里的一丝厌恶,最后她帮他包扎,在他的头上留下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她微微地勾了勾嘴角,那是沐宴辰在她的脸上看到的第一个表情,有点俏皮,有点可爱,在那份清冷中感受到了丝丝暖意。
“谢谢。”他生硬地道谢了,从来没人去管过他,从来没人去救他,而这些,女孩一个下午下来全做了。
“不用谢,你该学会反击的,不能让他们随意践踏你。”
女孩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离开了,她出校门的时候被一个男孩接走了,她对他笑了,表情很多,沐宴辰至今记得那个男孩留着长发,眼里对其他人都抱着敌意,他只远远地看着她离开,没有做任何挽留她的举动。
那个女孩在学校里的痕迹很少,至今都没有享受过高中的生活,更别说毕业旅行了,他想让她参加,她的生命中不该留有这些遗憾,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没事,你现在安排也来得及,厉成一他还没胆对我做什么。”沐宴辰幽幽地说道,那瞬间流露出来的温柔仿佛海市蜃楼,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