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宁涟像是看不到一旁的众人,她的眼里只有那棺木里睡着的人,尽管已经极尽能力修复,可沐长子的遗躯还是不能呈现出在世时那完美的模样。
蔡宁涟没有哭,她只是无视在场的其他人,甚至连她的女儿也视而不见,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一直跑到沐长子的棺木前,沐嬴丰复杂地看着头发花白,早瘦脱了相,完全没有了昔日婉约风采的女人,她像是脱离了时代,和他这个同辈的人相差甚远,似是已至垂暮之年的老人,而尽管他不愿承认,可她如今在法律意义上还是他的合法妻子。
蔡宁涟扒拉着棺木,把头探了进去,伸手抚上长子那化了妆的面颊上,嘴里含糊地嘟喃着,语气极尽温柔,像是丛林中鸟儿的低语,“醒醒,你看,天都亮了,妈妈回来了,再也不和你分开……”
她摸了摸长子的面颊,而后又伸手紧紧地握住了长子那已然僵硬,安详地搭在腹部的手,任她怎么抚弄,那双手再没有了热度。
宾客惊讶地看着这个头发凌乱,面容似乎年过六旬的妇人,有好事者第一时间认出了其身份,更是在灵堂里大声叫了出来,“那不是沐先生的妻子吗?当年闻名盛京的才女啊,蔡宁涟!”
“不会吧,她是得了什么病了吗?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有人把声音压了下去,“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可是盛京秘辛啊。”
“哎?还有这事,能详细说说?”
“话说当年啊……”
灵堂里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而后逐渐变得大声起来,大家虽忌惮沐家的势力,但同时也很想看沐家的丑事,更想看沐家的败落。
二女儿沐黛莺本站在亲属席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但那妇人的举动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认出了母亲,尽管时隔多年,她瞅了眼站在台上父亲的脸色,慌慌张张地跑到了台上,扯着蔡宁涟的衣袖便想把她拉下台去,一边扯还一边小心地睇着父亲的脸色。
虽蔡宁涟看起来瘦弱无力,可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便把自己的女儿推倒在地,沐黛莺连忙整理自己那黑色的衣裙,抬头便去看父亲的脸色,却撞上了那对让她惊恐万分的黝黑凤眼。
沐嬴丰那狭长的凤眼里闪过厌恶,他冷漠地给保安递了个眼色,保安会意,好几个上了台上,一人扶起了跌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沐黛莺,两人架起了那个依偎在棺木旁的妇人。
蔡宁涟挣扎着,但拗不过那些保安的力气,硬生生地被架了下去,嘴里却大声大骂:“宋思你这个毒妇!沐嬴丰你这个负心汉!害死我的儿子,我一定会让你们偿命!一定会的!”
沐嬴丰对那样的言论只皱了皱眉,他并不关心一个落魄家族的小姐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他面色冷峻地对着台下的宾客道:“刚才是场误会,是安保系统的失职放了个疯女人进来,”他看了眼一旁等候多时的僧人,“开始吧。”
诅咒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灵堂,吉时已误,僧人的经文似乎都驱散不了那充满痛色的阴霾。
宾客们面面相觑,可也屈服于沐家的权势,沐嬴丰不认蔡宁涟,那他们也权当不认识,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在场也有不少媒体,但吸取了当年婚礼的教训,沐嬴丰只给了几家有关系的进来拍摄,而其他那些带有“恶意”的媒体,则早就被保安拦截在入口之外的地方。
可毕竟祭奠沐长子是一件大事,背靠着势力深不可测的沐家,还是沐家的长子,却死于车祸,这么扑所迷离的事情便值得各家媒体利用各种手段去深挖,而其中便真有小记者不怕死地闯进了这肃穆的灵堂。
他并没有直接进入灵堂,而是在外围利用长焦的摄像机拍下了当年这惊人的一幕,从蔡宁涟闯进灵堂到被驱逐出去,灵堂里各个宾客的众生相都拍摄在了他的镜头下。
小记者并没有把这消息递给报社,因为他知道报社也不会刊登出来,所以索性便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蔡宁涟又被关押回疗养院,而因为沐长子的去世,没了庇护的沐黛莺便于次年传出得了癔症,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沐嬴丰不喜看到这个为家族蒙羞的二女儿,便在同年把沐黛莺扔到了一座偏僻的别墅里,宋思便只雇了些人看管着这个再不成气候的沐家长女。
至此沐家蔡宁涟正房一脉死的死,疯的疯,逐渐退出了角逐登顶的舞台,掩埋在时间的长河里,偶尔有人谈论起只能收获几句唏嘘的叹声。
之后沐嬴丰依然频繁地出入名利场,宋思也只眼开只眼闭,不会多管沐嬴丰这些风月韵事,可就在沐嬴丰四十多五十岁的时候,他从国外带回来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像是降世的仙女,干净明亮,不惹任何尘埃,整个人就像镀了一层光晕,是当时的宋思最为嫉妒的存在。
就连宋思年轻的时候都不如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仿佛是天上的月,而宋思便只能是地上的泥,完全无可比之处。
而当时,正宅里的人管那个女人叫四太太,她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她不迎合沐嬴丰,甚至她看向沐嬴丰的瞳里都是冷淡而疏离的,平常只把自己关在正宅的一处卧室里,连佣人都很难窥探她生活的一二,除了到了晚上,那间卧房里时常传出低低的像小猫叫唤的声音,其他时候都是静悄悄的。
当时的人都曾怀疑那儿是否住着一位四太太,直到沐嬴丰在他五十岁那年迎来了他的第七子。
都说第七子的眉眼像极了沐嬴丰,而轮廓像极了四太太,沐嬴丰老年得子,极爱护这个儿子,同时也倍加喜爱四太太。
可当第七子满周岁那天,传闻沐嬴丰得了重病,之后的家族事务都开始交由宋思和沐归朝打理,从此风月场所再也见不着沐嬴丰的身影,又过了好些年,传闻那位美若天仙的四太太香消玉殒,丧事也草草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