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遂东海,某海域。
朝阳似火,海风和煦。
一艘远行渔船随着海浪上下起伏,徐徐前行。船上并没有渔网,甲板上站着的不是渔夫,而是武夫。
船头的武夫身着鎏金甲胄,腰挎制式长刀,脚踩藕丝步云靴。额前两缕青丝随着海风飘摇,五官深邃,嘴角的笑容放浪不羁。
他身后的船舷旁坐着一位银甲将官,身材魁梧,相貌端正,目光坚毅,正低头擦拭手中的长弓。
金色的长弓,足有一人高,外形彪悍,格外的抢眼。
留在船尾撑船的,是另一位身背长弓的银甲将官。无论相貌还是打扮,都与坐着的这位一模一样,仿佛一对儿双胞胎兄弟。
忽然,空间波动,泛起一层层涟漪,平静的海面竟凭空掀起一道几十余丈的巨浪!
白敬唐手搭凉棚,抬头看向浪尖儿上的一道人影,笑道:“哈哈,成了!”
嗡嗡声传来!
一杆银色长戟在巨浪中快速穿行,眨眼便穿出浪头,落入一只素手之中。共工戟一改往日粗犷的外形,手柄圆润带着照人的光彩,三道戟尖也变得格外纤细秀气。
一头银丝随风飘扬,双眸如一汪清水般清澈,倾倒众生的面容愈加的容光焕发。紫色衣带与裙摆肆意飞扬,飘逸如仙。
随着倩儿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一道金色的天门缓缓打开。百年来,天门从未如今年这般开得这么频繁。
一道人影破空而来,飘然落在船头,似道似儒,仙风道骨,正是紫阳居士。
“哈哈,这么急不可耐?”
“老夫再不来,轮回城又要抢人喽?”
“哈哈哈,非也。”
晴天霹雳,一道纤细的雷电落在渔船上。
“天界的人,谁也不能抢!”声音清脆悦耳,语气却十分强硬。
少女的面容清丽,双眼空灵无比。一身银色神甲寒光凌冽,腰牌上赫然写着雷部,银甲的下摆处露出一抹翠绿。
小小的渔船,汇集了三股顶级势力,紫阳居士顿时头大,苦笑不已。
挥手间,几十丈的巨浪快速平息,海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倩儿的脚步落下,看着这一船的“陌生人”暗自出神。
白敬唐端出一个托盘,一副神甲陈列于上,黑红相交的纹路熠熠生辉。
“我认得这副铠甲,是女帝的。”
“女帝托我转赠于你。”
“为何?”
“为了放下仇恨。”
“仇恨?”
“她说如果有一天你若是想起什么,可以去找她。”
倩儿懵懂地接过神甲,说不喜欢是假的,骨子里透着亲切。
“前辈,我们见过吗?”
“见过,有些日子了,臭小子带你来的。”
倩儿抬眼四处找了一番,没看到那个人影,双眸中似有一丝失落:“他怎么没来?”
紫阳居士上前一步,说道:“姑娘想见他,找老夫就对了。”
“前辈也好面善。”
“呵呵,那可不。当初你俩来找我时,命都快丢了,要不是......”
“够了,你俩别得寸进尺啊!一个送神甲,一个打感情牌。”阿璃打断了紫阳居士的话,拉着倩儿的手腕就要走。
“姑娘,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我......”阿璃一时语塞。
“姥姥临死前说,以后的日子随心就好,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此刻很想见他,你能带我去见他吗?”
二人僵立良久。
“真是作孽。”阿璃转身轻轻拭去倩儿眼角的泪水,将头盔戴在她的头上,说道:“穿上,我带你去。”
不管是李余年,还是周宜,对这个女人的包容都让人看不懂。
白敬唐笑道:“哈哈哈,老头,带路吧!”
“你...你们全都去?”
“怎么?这里哪个是不够资格去的吗?”
“那倒不是。”
紫阳居士头大不已,都是活土匪。
......
上界,大峡谷。
地图的最后一程,突然改变了方向,一路向西约莫还有一日的路程。
“这线条,怎么感觉像是一条河流?”李余年指着地图说道。
玄诚子笑道:“不稀奇,传说大峡谷中有天河,曾是我们人族的领地。”
“天河?按照图上的规模,说是海都不过分吧。”
“那可可不一样,海水是咸的,天河无色无味。”
洛如仙子突然指着天边喊道:“看那!”
顺着手指的方向,几人看到了一幅朦胧的画卷。
烟雾缭绕中,青山翠柳,万物迎春。
台榭亭阁林立,曲苑酒旗,人群纷杂。有王公仕女于郊野嬉游,若远若近,或隐或现,景象万千,蔚为壮观!
“海市蜃楼。”
“好美啊。”洛如仙子叹道。
“看地上,有闪光。”李余年率先冲了出去。
脚下的地势变得平坦,裸露的岩石逐渐被淡红色的泥土覆盖,一股潮湿的气息迎面扑来。
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灵气。
沁人的凉爽,来得猝不及防。
清风拂过水面,涟漪一圈圈地荡开。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点点连成一片,如同洒了一地的宝石,景致美轮美奂!
近处的河水深可见底,格外清澈。
但天河并不是无色无味,或许是绿藻的缘故,整体上呈现的是浅绿色,如翡翠般明亮通透。
碧波万顷,广袤无垠,美得静谧无声,美得惊心动魄!
站在它面前,任何东西都显得无比渺小。
扑通一声,和尚跃入水中,炸起一团白色的水花!
当光头再次露出水面时,已经远离岸边,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哈哈哈,下来啊!痛快至极!”
几位前辈还在矜持,李余年推着洛如仙子率先落入跃入水中,论年纪,自己才是名副其实的年轻人。
河水温暖细腻,在水中畅游仿佛回到了南海边的渔村般天真灿漫,自由无拘束。
二人相继穿出水面,洛如仙子洗去一身铅华,在水与光的揉合下,丽质天成,美得不可方物。
“如此看着我作甚?”
“姐姐生得好看,还不许旁人多看几眼?”
“呸,男人的嘴。”
一抹红晕爬上脸庞,好似天边的晚霞,平添几分青涩韵味。
突然,远处的水面上拱起一个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升起,足有百丈千丈,仿佛要与天空相接。
白色的水花如星屑般洒落,被夕阳镀上一层淡色,犹如苍天随手抖落的金粉。
一尊鱼形的生物露出真容,形如鲸,头生独角。双鳍撑开犹如一双翅膀,庞大的身躯遮住了大半片天空。
只见它扶摇直上,竟真的能飞!似乎不愿被打扰,笔直地向北飞去。兽鸣声深沉悠扬,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此物再次刷新了李余年对庞然大物的认知,腾蛇什么的,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小虫子!
洛如仙子喃喃地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几千里夸张了些,不过这意境是差不离了,造物主诚不欺我。”
几人呆呆地看着“鲲”消失在夕阳中,激壮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哪怕现在就死,也是值得一塌糊涂!”玄诚子感叹道。
“哈哈哈,江山如此多娇,前辈可不能死太早啊。今晚就夜宿天河边儿,如何?”
“好!贫道急需大醉一场,做个好梦,哈哈哈!”
和尚高呼道:“美酒佳肴伺候起来!”
“那是自然!”
几人夜宿天河畔,高歌对饮,肆意欢笑,一夜鱼龙舞。
待喧嚣落尽,以地为床,天为盖,仰天而卧,大眠不觉醒。
洛如仙子倒光最后一滴酒,叹道:“曾几何时,也有过这般的日子。后来只道修仙好,飞天入地无所不能,不知不觉地竟将那份心境弄丢了。”
“我认识一位前辈,修了十几世,兵解十几世,就是跨不过天门。原以为是飞升太难,现在想来可能并不是因为难。”
“哈哈哈,那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真的快乐与地方无关,人才是最重要的。”
“嗯。”
头顶皓月当空,璀璨的银河直落九天。耳边流水淙淙,万里天河静静地流淌,如此美景着实只应天上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我娘也诚不欺我,世间还真有如此意境。”
“天呐,好诗!”
“哟,不仅一个都没死,还开始吟诗作对了?不准备找个地方苟且一下吗?”刺耳的言语,来自熟悉的声音,单雄。
四道人影先后在河畔落下,追得还挺快。
“咱们各走各的,我不想与你等为伍,更不想做什么口舌之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想被埋在这里。”李余年站起身子,身上的气势变得凌厉无比!
“小子,咱们才见了两次,你便顶撞了我两次,是不是太目无尊长了。”
“瞧你这口吐污言秽语,娘们儿唧唧的模样,哪里像个尊长?”
“你!”
其余几人闻言哈哈大笑!
单雄喜穿白衣,相貌也算得上俊逸,偏偏嘴巴太臭,出了名的惹人嫌,李余年形容得还算贴切。
“都这个段位了,还喜欢逞口舌之快,有时间多赶赶路不香吗?”
“好小子,牙尖嘴利!”单雄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但理智告诉他现在还不能动手。
眼见二人僵持住没有动手的意思,沈默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七人。
“哈哈哈!单雄,你也有被后辈羞辱的时候?这都能忍?”
挺令人意外的,两波人居然都没有伤亡。
“某些人的老相好被人家抢去了,不照样忍了?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哈哈哈!”
洛如仙子一把按住李余年的手,眼中充满了担忧,微微地摇头。
“既然两位前辈不肯走,我们走!”
李余年强压下冲动,带着四人自顾向西掠去。
自己拼了倒是无所谓,和尚有伤在身,老魏与玄诚子志不在此,没有逼迫的道理,索性再忍上两日。
“姐,那个沈默杀得吗?”
“一个负心汉罢了,当然杀得。”
“那我便当真了?”
“嗯,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有甚好问的?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天边泛起鱼肚白,光线在分秒之间变得清亮起来。在朝阳的追赶下,三队人马保持着特定的距离,向西飞驰。
河岸绵长,土壤湿润,陆续出现了几抹绿色。
接着,大地上出现了小片的灌木丛,稀稀拉拉地分布在河岸边,如同一块块地藓。
前方陡生变化,出现了第一条天河支流,队伍前进的方向也变成了沿支流向西南前行。
不多时,鲜活缤纷的颜色沿着分支两岸突然爆炸开来!
茫茫的草地连成一片,各种野花争奇斗艳,蜜蜂与蝴蝶繁忙地在花丛中来回穿梭。
乔木郁郁葱葱,茂密成林,白色的水雾萦绕在树尖上经久不散,渐渐遮住了支流的水面。
生机蓬勃的场景令人叹为观止,俨然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原始森林。
“到地方了。”
五人坠向森林。
树叶腐烂发酵的气味扑鼻而来,一层薄雾覆盖在地表,行走其间宛若登临云海。
玄诚子叹道:“上界竟还有如此净土!”
“这里灵气充沛,确实不简单。”老魏也叹道。
“姐姐是行家,这森林大致有多少年历史?”
“灵气与水分充足的话,百余年足矣。”
和尚笑道:“怕啥?不正好验证了这地下有矿脉吗?”
此话说的不错,若是真的,矿脉必然不远。
李余年提议道:“地图到这就没有线索了,大伙分开四处探一下吧。不过要格外小心其余两组人,危机才刚刚开始。”
几人化整为零,陆续消失在丛林中。
“姐姐是否也觉得这森林太新了?”
“嗯,蓬勃得令人惴惴不安。”
“贫瘠的尽头或许就是生机,神界的祖山也是如此,在废墟中默默地重生,展现出复苏的痕迹。”
“你还去过神界祖山?”
“是啊,我有一个朋友留在那里建设新的家园。”李余年望向一角天空,莫明地有些想念阿璃。
二人眼观六路,沿着支流在森林里快速穿行。
突然,李余年放缓脚步,朝着一根孤零零的树干走去。
之所以显眼,是因为它直上直下,没有树杈,笔直的像一根柱子。
水桶粗细,高约九尺。
根部杂草丛生,铺满了深绿色的苔藓,表面藤蔓缠绕,如经脉般错综复杂。
李余年抬剑削去一截,切口平整,呈明显的椭圆形。细密的质地以及花纹都说明,这是一根圆形石柱。
拨开根部的杂草,依稀看出是一个平整的方形石墩,露在土层外的部分,甚至雕刻有云纹。
石柱刚好落在石墩上,人为痕迹再明显不过。
沿着石柱横向探去,在对称的位置上,发现了另一套类似的结构。唯一的区别就是石柱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高度不足一尺。
两柱之间的距离达到了二百余丈,不禁令人浮想联翩。
李余年看向北方,喃喃地说道:“这是一条天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