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者,天地之仁声也。
春分五日,雷乃发声,可闻百里,震九天而动九地,惊四海而翻四溟。
“吾不发阴阳之声,吾之大音无以召,故鼓之以雷霆,以声召气也。”
白芒消散,雷声渐歇,继而阴风四起。
场上人影绰绰。
三十六面雷鼓,以扇形在雷祖身前排开,分三排,每排十二人,每面雷鼓前皆有一名布雷使者。
他们或男,或女,或粗犷,或俊美,身型各异,神情肃穆。衣饰工整华丽,衣袂,裙带在疾风中翻飞,猎猎作响。
天雷使者十二名,地雷使者十二名,人雷使者十二名,三十六名雷使掌三十六天曹刑律,代天实施刑罚。
“应元,九天雷霆皆受制于孤,难不成你想用雷劈死孤?”
“五雷大法七十二诀,确实皆受制于你,但有一诀不是,我为其命名第七十三诀,五雷苍生诀。”
“你大费周章,亦抵不过两个字,反贼!”
“谁是反贼,赢的人说了算。”
“擂鼓!”
轰轰轰!
三十六面雷鼓同时擂响,三十六道神雷落下,竟劈在同一个天将的身上。白芒闪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人影如焦炭般早烟消云散。
“再擂!”
轰轰轰!
又是三十六道神雷落下,光芒骤亮,闪得人睁不开眼睛。其余五名天将作鸟兽散,依旧有两个身影如尘埃般消散在雷霆中。
天帝手握拳头,仰天大喝道:“反了?”
雷祖以诛仙剑抹过额头,一只天眼赫然睁开,黑白两色缓缓流动,如阴阳轮转:“雷司布令行至,疾如风火,不可留停!”
剑锋挥下。
第三轮雷霆奔袭千里,三名逃往不同方向的天将瞬间失去了气息,就像被苍天拂袖抹去了一般了。
瞬杀六人!
“苍生诀,为天下苍生计,彻底摆脱你的制衡。我只恨没有早些教给碧瑶,劈死你这个畜生!”
“放肆!孤杀得你们一次,便杀得第二次!”天帝暴怒!
一步启动,在身后留下一道纤细的金光。
一拳挥出。
狂风呼啸,天地为之变色!
恐怖的威能如狂潮拍岸,拳锋所至,空间如瓷片般破碎!
十二名天雷使者首当其冲,率先崩溃,连鼓带人被绞得粉碎,一一卷入空间乱流之中。
第二排的地雷使者,第三排的人雷使者,怒吼着敲下最后一记鼓槌。
二十四道天雷落在人群中,态度之决绝,摆明了是要玉石俱焚!
碎片如雪花般炸开,还未来得及落地,又被漆黑的乱流抽了个干干净净。
惊世一拳!
力量巅峰!
一力降十会,雷神甲层层破碎!
雷光映出天帝狰狞的面孔,一只拳头穿过雷祖的身体,血色在背后炸开,晶莹的血珠漫天飞舞,漂浮在空中悠然旋转。
忽然,两只手紧紧地扣住了手臂,令他不得后退。
眼前这张俊逸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惊慌,反而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心是脏的,身体怎么可能无垢?”
“你?”天帝猛然抬起头。
一柄长剑悬在头顶,剑芒由光转暗,突然融入了夜色之中。紧接着,一道雷声在众人的耳边炸响,震耳欲聋,却没有看到应有的雷光。
二人的身影消失了,就像被一块黑色的幕布蒙了起来。
“退!”
白敬唐拉着李余年飞退,几人退至百丈外才停下。
眼前怨气冲天,无数张牙舞爪的影子在二人消失的地方快速穿梭,仿佛打开了鬼门关,鬼哭狼嚎的声音摄人心魄!
令人不由得想起一句狠话:我便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黑色的雷电?
鬼雷?
说时迟那时快,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黑光褪去的同时,鬼哭也停了下来,
两名天将急忙扑上来,迎面撞上了一拳一戟。
倩儿与女武神各挡下一人。
场地中央。
雷祖早已油尽灯枯,疾风掠过,犹如一尊被震碎的石像,皮肤,血肉,骨骼层层剥落,顷刻间消散无踪。
天帝怒不可遏!
身上的金甲黯淡无光,满身污秽,丝丝邪气从每一个毛孔中渗出,向外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
“应元所谋,乃天帝的无垢道体。如今道体已破,诸多不能施加其身的禁忌便能长驱直入了。”
潇太妃踱步走向天帝,步态优美轻盈,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五彩霞帔迎风飞舞,盛世容颜无人能及!
“太妃!”李余年惊叫道。
“不要过来,这是我与他的私人恩怨。”潇太妃连头也没回。
天帝转过头,看着这个摇曳生姿的女人,脑海中的思绪不禁百转千回。
潇太妃自袖中取出一支铜簪,头尖尾钝,模样古旧,依稀能看出是一只凤凰的造型。
“可还记得这簪子?”
美人依旧,芊芊素手轻捏着铜簪,有一刹那的恍惚,犹如往日情景浮现,天帝回道:“孤怎会忘记。”
“可还记得那日的誓言?”
天帝不语。
“好,不想说也没关系。咱们相识于微末,分过同一个馒头,也做过三界的至高神。人生如此,也该满足了。”潇太妃笑道。
“神后愿意不计前嫌?”
潇太妃将铜簪一把扔在地上,一脚踩得稀烂,厉声喝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你可知道我最感谢你什么吗?”
“什么?”
“我谢谢你当初一剑杀了我,让我能不用承受誓言的反噬,可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长大,嫁人,生老病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呵呵,你与孤讲这些琐事作甚?”
“别急,重点来了。由于时间漫长,我嫁过很多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男人,也有过几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包括这一世,他是一个书生皇帝,我俩相敬如宾,一辈子没吵过嘴。”
天帝温怒,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比你好。”
天帝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大喝道:“贱人!你敢羞辱孤!”
潇太妃根本不挣扎,只是冷笑着看着他:“你...根本......不配做一个男人。”
“贱人,孤要杀了你!”
“来啊!”潇太妃视死如归。
天帝一把拉过潇太妃,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哈哈哈,你想激孤杀你?好让孤承受誓言的反噬?做梦去吧你!”
被拆穿目的,潇太妃并没有慌张,而是伸长脖子,凑到他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
不料,天帝勃然大怒!
一声暴喝,一团能量自他的手掌处炸开!
“太妃!”
白敬唐一把拉住李余年,用身体挡下了强大的能量冲击。
再回首,哪还有潇太妃的影子。
顷刻间,天帝的状况变得很特殊。
有明显的血光萦绕在他的身旁,紧接着,数道天雷落下来,不偏不倚全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循着味儿一般。
另有化外天魔在天边环伺,直愣愣的目光盯住这个“香饽饽”,似乎很感兴趣。
无垢道体本不受天地规则的约束,但誓言之力又将他拉回了规则之中,雷祖与潇太妃先后将天帝的实力削弱了一层。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天帝回归到了一个高阶修士的范畴。
至于修为有多高?
从他与白敬唐对决的一拳,便可窥一斑。
拳风呼啸!
李余年躲在龙角后面,死死地扒住骨头之间的缝隙,不让自己被吹下去。
“当!”一声巨响。
白敬唐一头撞在龙角上,整个龙头剧烈一颤,顿时下沉了少许高度,险些将李余年给甩下去!
“你最好有计划,老子可能打不过他!”不愧是白敬唐,这个时候还在用模棱两可的说法。
“拼了!”
李余年借着龙头反抬的力度,纵身高高跃起,小火凤跃下肩头,展开双翼幻化成几丈大小刚好接住了他。
“师父你先扛住,我去帮他们先,回头咱们围殴他!”李余年头也不回地朝倩儿与女武神那边飞去。
“这就是你的计划?”白敬唐顿时感觉自己被坑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自己的单拳明显敌不住眼前的天帝!
几乎同时,一道龙影自二人头上掠过,袁戎到了。
“嘿!这还差不多。”
一场大战,同门三代武夫皆数在场,荣耀自然不必言说。
然而,袁戎并没作停留,而是直落远处的天将战局,气得白敬堂哇哇叫。
倩儿对阵的是一名女天将,巧合的也是水属,雨神左白霓。
二人之间的争斗,既是大道之争,又是新老水神之争。
细雨纷飞,争斗正值关键时刻。
左白霓以雨水为丝带,同时绞住斜雨剑与共工戟,翻掌间祭出一个玉净瓶,瓶口倒转,竟将两件武器同时吸入瓶中。
倩儿大惊,舞起双拳扑将上去,首要任务自然是夺瓶。
“呵!”
左白霓奋力拂袖,雨幕飞溅,如激射而出的箭雨,钉在倩儿的水神甲上叮当作响!
丝丝血雾在身后爆开,刺痛难忍!
一顶青竹斗笠旋转着飞上天空,人身蛇尾的雨师妾伸手接住了斗笠,一路穿过箭雨,看到左白霓手中的玉净瓶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师父!不可能!”左白霓大惊!
论资历,论道行,雨师妾才是真正的雨神,玉净瓶是雨师妾的看家法宝,左白霓只不过是继承罢了。
“逆徒,受死!”雨师妾的美人头化作一个狰狞的蛇头,血盆大口奋力张开,啪地一声合拢在一起。
事情急之下扔出去的法宝,竟触发了意外的效果。
倩儿上前一把夺过玉净瓶。
看着呆傻的左白霓,不禁问道:“她怎么了?”
“呵呵,做贼心虚呗。空有一身修为,心境修得稀碎。”一旁的雨师妾笑道。
倩儿看向雨师妾,眉头微皱:“你当她师父时,肯定很凶。”
“哈哈,姑娘言重了。不如拜我为师,自行感受一下?”
“切!”
倩儿反手一剑,削去左白霓的头颅,顿时鲜血如注!
“哈哈,我就中意你这清冷的性子,随我。”雨师妾拍手笑道。
“回头我考虑一下。”倩儿没做停留,收起斗笠直奔女武神。
同一时间,苍龙与火凤尾随而至,一齐掠过天空。
另一边。
白敬唐难得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正靠在一根龙角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的金甲被尽数敲碎,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平时都是自己揍别人,最近可算是被揍惨了,手臂都丢了一条。
眼前,一团黑色风暴正在肆虐!
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刚才是雷灾,现在是风灾,一会儿不知道还有什么灾?
白敬唐看得背脊发凉,不由地开始回忆自己与某些女人许下的诺言,有没有许得特别严重的。
不多时。
四道人影落下,将天帝围在中央。
风灾逐渐散去。
天帝重新站起身子,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但是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天帝环顾四周。
“北白虎,南朱雀,东苍龙,西玄武,四圣兽?孤坐下的宠物罢了,也想制衡孤?可笑至极!”
“你所看见的,早已不是当年的四圣,而是与人族融合了几万年的新四圣。”一道声音由外围传来。
“齐先生!”
虽没有帝昕那般夸张的神环,但齐先生的发丝已经由白转青,整个人的状态如枯木逢春般,神华内敛,容光焕发。
这是寿元增加的迹象,显然是成功冲破枷锁了!
起码是个金仙境吧?
“左一个人族右一个人族,人族就这么值得你们拥护?”天帝怒喝道。
“妖族强盛过,神族也强盛过,但不管谁强,遭殃的都是人族。时代的潮流更迭不息,为何偏偏人族不能强一次?”李余年问道。
“靠强者怜惜才成长起来的种族,不配得到尊重。蝼蚁终究是蝼蚁,灭掉人族,孤一人之力足矣!”
天帝翻掌虚按,地面突然倾斜,并缓缓向下坠去。
众人心惊,烛龙要撞城!
“起阵!”
齐先生悬立空中,甩出赤,金,蓝,绿四面旗子。
每面旗子丈八高度,分别钉在四个不同的方位,加上自己手中的黄旗,刚好凑齐了五行属性。
五行阵不稀奇。
一碗水,一块醒木,一方奇石,一枚铜钱,一支火烛,便能成阵,市井里的算命先生都会布置。
但以五行圣兽为主材的五行阵,前所未有。
阵起。
五条手臂粗的银色铁链凭空出现,一头如灵蛇游动,不由分说地缠上天帝的腰身。
另一头则绕在了五根旗杆上。
五条铁链绷直,四头圣兽法身,加上一头麒麟神兽真身同时发出骇人的怒吼,巨力汇成一点落在天帝身上,顿时咔咔作响!
不管他往哪边挣扎,都要承受其余四个方向的合力压制。
“师父,砍了他!”李余年喊道。
大道剑从养剑葫中窜出,直奔天帝,白敬堂飞身赶上,一把握住剑柄。
紧跟一剑劈出!
二品巅峰武夫的极致力量倾斜而出,气势磅礴,锋芒更是无匹!
时间仿佛定格。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半月形的银芒戛然而止,剑刃在离天帝面孔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剑身剧烈颤抖,却再难进一寸。
空手入白刃!
自信,还是自负?
总之,他接住了。
一脚直蹬!
白敬堂的胸口顿时凹陷下去,骨裂的声音稍纵即逝,身体如发射的炮弹般飞出去,转眼便消失在夜空中,生死未卜!
“师父!”
“别急,下一个就是你!”
天帝拉住属于李余年的那根铁链,猛地发力,奋力一拽!
火凤法身一个踉跄前行一步,好在嘴里的铁链没掉。
但李余年就没那么幸运了,直接往前飞跃十余丈摔了个狗啃屎。
再次起身时,离天帝不过三丈!
“遭了!”李余年叹道。
目前为之,最大的破绽就是没有修为的自己,天帝当然不会错过这种细节。
三丈!
就算自己身上携带着月魔核心,以天帝强横的肉身,只凭拳风也能打死人了!
以手代刀,一道半月锋芒平推出去,天帝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几乎同时,一道金色光芒照亮了他的侧脸。扭头见到一个熟悉的物件,顿时令他寒毛乍立,正是玄铜棱镜!
一袭白衣正在以念力启动空间之力,涟漪乍起,如荡漾的水纹。这是事先商定好的,一旦季先生评估击杀任务即将失败,就会启动保底计划。
望着平推过来的锋芒,李余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万事休矣!
四人已经使出平生之力,仍未能破坏天帝这一刀,眼见呆坐在地上的李余年,心底的绝望已经无法言喻。残酷的是,为了让季先生成功送走天帝,他们不得不继续手头的工作。
然而,在他们扭过头去的瞬间。
耳边传来了一声爆炸声,气浪推过来,带来了李余年的嘶吼声:“师爷!住手!”
气运之子,素来不会缺少奇迹。
一道身影立在李余年的面前,宽阔的肩膀犹如一堵墙,天帝斩出的刀芒被来人一拳砸得稀碎。
又是一名三品上武夫!
来人一步踏出,三丈的距离一趟而过,粗糙的大手握起,砂锅般大的拳头已然砸在天帝的侧脸!
“嘭!嘭!嘭!”双拳挥舞不停。
天帝被砸得左右摇摆,几人险些抓不稳铁链。很难想象,如此瘦高的身形,哪来的这般肉身力量?
“干你娘,杀我娃......”
一番毒打,汉子仍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倒是把一旁的季先生吓得不轻。
李余年强压下心头的激动,一边向外围飞奔,一边大声问道:“小师兄,准备好了吗?”
“马上到!”
一架银色机甲迎着下坠的龙头逆流而上,一路穿过厚厚的云层,身旁雷电交加,身后数道火焰同时喷射,轰轰作响!
“等你。”
李余年呼出一口浊气,收敛心神,原地盘坐了下来。
在一番努力后,终于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状态,上一次有此体验还是在祝融山顶。
场地中央。
一股罡风荡开,李海被一拳逼退。
天帝双眼通红,神情狂乱,今日的轮番羞辱令他彻底失去了耐性。
蛮力凝聚下,身上的肌肉剧烈蠕动,膨胀,铠甲被一一崩落,身形暴涨至丈余高!
双拳握紧,犹如一尊狂野的杀神!
“拉紧!”
齐先生早已化出原形,麒麟神兽携着铁链猛地后拉,再加了一把力。
其余三人体内的力量来到了崩溃的临界点,双眸不时地冒出阵阵白光,力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金光一闪!
倩儿率先突破了临界点,一股奇妙的感觉袭来,由手臂开始,整个身体竟逐渐虚化,而身后的玄武法身却在快速凝实。
“嗷!”一声狂吼。
一尊实打实的玄武圣兽踏稳脚步,铁链再次绷得笔直。
李海见状,连忙奔向火凤法身的方向,一把拉紧铁链沉下了马步。
对面的白虎随后凝实,锋利的虎爪抓捞地面,低沉的虎啸声震天动地!
接着是东边的年轻人,真龙神颜威武凶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震撼人心,龙吟声更是高亢嘹亮!
天帝身上的骨骼被勒得咯咯作响,却仍在疯狂地挣扎。身体依旧在畸变,一对骇人的牛角从额头钻出来,逐渐变得没了人模样!
“孤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这些恶心的虫子!”
汹涌的戾气立刻吸引了天魔的注意,它们在天边伺机多时,此时时机成熟,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
几个黑影一股脑地钻入了天帝的七窍,如溪流入海,狂暴的戾气急剧攀升!
随着赶来的天魔越来越多,不多时,一个骇人的大漩涡在天帝的头顶转动起来,无数黑影顺着旋转的方向快速下沉,最终统统汇入天帝的头颅。
天帝的身躯越来越大,相较之下,铁链变得异常纤细,四周的邪气浓郁得令人无法呼吸。
大妖!
原来,三千年前的大妖是这么来的!
长安城。
无数天魔升空,呼啸着冲向天空中的大漩涡,留下一城懵逼的修士。
好消息是烛龙停下了撞城的脚步,坏消息是肯定将有史无前例的大灾降临!
周宜抬刀,指着漩涡说道:“带朕上去!”
脚下的国运金龙抬起头,脚下奋力一蹬,舒展开龙身向上游去,幸存的几十架机甲尾随升空。
已出关的刑天,带领其余修士愤然跟进。
另一边。
李余年顺着一架天梯,来到了一个莫名的山顶上。
四周云腾雾绕,景色怡人,目之所及皆是草木青葱的颜色,处处鸟语花香,空气更是干净得沁人心扉。
一扇斑驳的石门,突兀地立在天梯的尽头。
上一次在这里徘徊了很久,几次将手放在门上却终究没有推开。对未知的好奇探索与对于亲人的眷恋之间,产生了激烈的交锋对抗。
不过这一次他没得选了,厚重的石门被缓缓推开,耀眼的光芒从门缝中射出,眼前一片苍白。
一架银色机甲轰然落在李余年的身旁,与其余二代机甲的流线型外型不同,四条腿支撑的敦厚模样,原汁原味地保留了国师沈问的最初设计。
周珏掀开舱门向下望去,顿时大惊,他不明白李余年的修为为何荡然无存?连九品铜皮境都没有,甚至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确认。
正当他落下身形。
一粒火光自李余年的额头燃起,犹如星星之火,明亮光洁,充满勃勃生机。
顷刻间,赤焰蔓延至整个头颅,乃至席卷整个身躯,一股旺盛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天生异象!
漫天的霞光汇聚而来,光芒璀璨无比!
一个庞大的白色漩涡凭空产生,庞杂的三界之力穿越重重阻碍汇于李余年的头顶。
此般情景,似乎要与隔壁的黑色漩涡争锋相对。
一股熟悉的气息回归,从九品武夫开始一路攀升,几乎每过一息便跨越一个等级,转眼来到了三品。
正当众人以为会有所停留的时候,漩涡中降下一道丈粗的天雷,三品屏障几乎应声而破,丝滑无比!
此时,连天帝都停止了挣扎,转头望过来,眼中的狂热被一抹震撼所取代。
“吼!不可能!”
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如履薄冰,于是仰天张开大口,一顿狂吸,将漫天的化外天魔皆数吸入腹中。
身体疯狂蠕动,眨眼来到了十丈大小,身上的铁链自行崩碎,五行阵不攻自破。
赤红的双眼,黑山岩一般的壮硕身躯,丈余长的恶魔之角朝天而立,两角中间悬浮着一团生生不息的幽蓝火焰。
澎湃的力量一圈圈地涌向四周,令人忍不住想要伏地跪拜!
此时的天帝不再是天帝,而是名副其实的大妖。
魔神之主降世,天下苍生十死无生!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一道白光轰然落下,瞬间驱散天帝带来的无尽黑暗!
烛龙为之一沉,高度骤降百丈!
从未见过这么密集的能量从同一个地方倾泻下来,而且是浇注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二品武夫的门槛倏然消失。
气势仍在节节攀升,完全不知道要去到何种高度,空间微微发颤,似乎已经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存在,急着想要将他排挤出去。
在众人揪心的时刻,白光戛然而止!
一道人影站了起来。
“小师兄,来吧。”
“你确定?”
“我相信国师,更相信你们。”
“好。”周珏重新钻入了驾驶舱。
而李余年却爬进了另一个舱室,只有操作机甲的人员才知道,那个舱,叫做能源舱。
银色机甲的四条腿撑开到极限,重心下沉,几乎贴到了地面。
右手抬起,大小与左手极不对称,起码要粗壮十倍。手腕处空空如也,只有一个黑洞洞的炮口,刚好对准了疯魔般的天帝。
瞧架势,分明就是一个移动的重型炮台。
一百零九号机甲做得仓促,甚至连油漆都没来得及上,不过日后它将被陈列在帝国之巅,而且有一个闪亮的名字。
武神号!
天帝狂吼着冲向银色机甲,这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令他心烦意乱,或许只有摧毁它,才能重新找回自信。
“感谢诸位的辛苦付出,这一炮的荣耀属于大家,也属于科学。”李余年的声音通过传音玉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一条白色光柱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明明有十余丈粗细,却完全没有看到发射轨迹。就那么斜斜地横亘在天地间,仿佛本来就在天上一般。
按照智一的说法,这一炮是必中的。
因为,没有一种生物的移动速度能超过光速。
夜空亮如白昼。
光芒映在每一张脸庞上,光影微微抖动,交相辉映。
狂风席卷而过,将诸多污秽尽皆吹散!
沿着这条光柱一路看去,繁星点缀,闪闪发光,璀璨星河扬长万里,夜色格外的撩人。
虽然笑得懵懂,但压在众人心头的重石已悄然不见。
待光芒散去,几道人影同时掠向能源舱。
一道人影早已守候在门口,扒着舱门的手微微颤抖,耳边的欢呼声震天彻地,却不能让她放松哪怕丝毫。
泪水止不住地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上。
她不敢开,就好像不开的话,他会永远坐在里面。
周珏扶着她的肩膀,将手也放在了舱门上……
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开,给所有人都泼了一盆冷水。
从那一夜起,世间没有了李余年。
......
灵界,轮回城。
一团白影伫立在街角,正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他已经在那儿站了多日,似乎在等什么人。
“灵魂”觉醒自我意识,这绝不是常见的事情。
突然,他动了。
向着轮回城的门口飘去,一路搜寻,从茫茫人海中牵出了另一团白影。
“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白衣僧人笑着回道:“阿弥陀佛,他可是个老手,不知找了多少世喽。”
“厉害!”
只见那团白影牵着另一团白影望向这边,似乎抬手作了个告别,接着向着六座高塔的其中一座走去。
青年人举起酒壶,大声喊道:“情花劫已破!你们下一世再相遇,一定要好好地爱一场啊!再见了,阿璃!”
另一团白影闻言,顿了一下,回头望向这边,裙摆依旧,只是少了那一抹鲜艳的翠绿。
......
又是一年盛夏。
蝉鸣声嘹亮。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映在一张石桌上,一只素手正摆弄着一只小巧可爱的茶碗。
刚巧,其中一束阳光透过杯口,把茶杯照得晶莹剔透,在石桌上留下一团五光十色的斑点,美轮美奂。
“哇,姨娘,这个茶碗好漂亮啊,可以送给宝儿吗?”
周宜微笑着抚去宝儿额头的汗珠,将几缕凌乱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
宝儿命好,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也继承了父亲的英气。
正值抽条的年纪,褪去了一些婴儿肥,五官也愈发地精致起来。
只是这性子不知随了谁,每日疯跑,晒得黑了许多。
“姨娘什么都能给你,唯独这个不能给你。”
“哼,肯定是我爹送给你的,个个都这样,怪没意思的。”宝儿别过脸去,望着远处的海景发起呆来。
不知何时,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落寞。
“那倒不是......”
周宜停顿了一下,忽然懒得解释了,因为宝儿在意的本也不是这个茶碗。
海风掠过山顶,梧桐树叶哗啦啦地响。
骄阳似火,山花灿漫,瑞麟山美得像一幅画卷。
曾几何时,有一对伙伴从这出发,跑遍了能看见的每一个山头。
二人都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听着蝉鸣。
七年了。
那人的音容笑貌始终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姨娘,明日便要回去了。可是宝儿只想呆在这儿,陪姨娘一起等爹回来。”
周宜捂着嘴笑道:“哟,真的假的?只怕是不想回去做功课吧?”
“嘻嘻,姨娘你笑话宝儿!”
一个瘦高的身影登上石阶。
瞧见宝儿,李海的嘴巴都快咧到了耳根:“宝儿,爷爷要出海打渔,你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宝儿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一路飞奔过去。
“哎?带上斗笠,晒得炭黑子一般!”
周宜反应过来,急忙起身追出去,爷孙俩早就飞到天边儿去了。
“唉,这孩子......疯疯癫癫的,到底随了谁?”
“哈,某些人,怕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吧?”
那一刻。
山风轻柔,如丝绒般拂过美人的鬓角。
千言万语汇到嘴边儿。
朱唇轻启,却只道出了那一声魂牵梦绕的。
“余年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