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设在水榭中。
清一色的木质结构,造型方正,有回廊可通中堂主屋。主材柚木由南瑄国运来,散发着天然的芬芳,不仅防腐,还能驱蚊。
园林设计出自大师苏晏之手,在原有的基础上做了一些创新,比如增设了武夫专用的校场,这是他以前嗤之以鼻的东西。
再就是一些想做却不能做的东西,比如非宫室不得彩绘栋宇,不得朱黔梁柱窗腩。但在这座宅子里,几乎百无禁忌。
整座宅邸的建筑风格南北交融,散发着淡淡的“禁忌”之美。
说是晚宴,几人围坐一桌,更像是家宴。
周宜居中,李余年坐于左首,右首坐的不是方立仁,而是方夫人。妇人不但能上桌,还能挨着皇帝,殊宠可见一斑。
两名文官,扬州长史武思进,司马贺祥。
两名武官,扬州参军卓然,天子近卫梁旭。
下位坐着一名稚童,方幼麟,方立仁的独子。
小小年纪,一身素色短袍,手腕上戴着一副护腕,俨然一个小武夫打扮。
神色忐忑,眼神有意无意地在李余年的身上游离。
生的白净俊秀,走的寇准的路子。
一桌人,大半桌武夫,气氛豪放不羁,一概规矩被抛诸脑后,频频举杯。
“麟儿,不得无礼。”方夫人小声提醒道。
李余年拦阻道:“无妨,孩子好奇罢了,别吓着他。麟儿,可有喜欢的武器?”
方幼麟赶忙起身作揖回道:“练拳,也练剑。”
“哦?倒是跟我一样。”
方幼麟的小脸一红,窘迫的模样引得众人开颜欢笑。
“送你一个见面礼。”
李余年手指一拨,一把短剑徐徐悬停在他的面前,卖相平平无奇,甚至还没铁匠铺里的成品好看。
“这是一柄剑肧,你越强,它便越强。它未来的成就,将由你来决定。”
方幼麟惊奇地接过短剑,入手极重,身子一矮,险些没能拿住。
“李大人,犬子不材,会不会太贵重了?”方立仁担忧道。
“不会,我也有一把这样的剑,给你们看看它如今的模样。”
大道剑穿出水榭,化作一道银光直挂九天!
剑鸣声如龙吟!
锐气外泄,城中万剑颤抖,与之产生了共鸣。不少宝剑自行飞上天空,仿佛欲与之共舞。
直至大道剑重新飞回养剑葫,天空才再次恢复了平静。
方幼麟看得如痴如醉,倔强地提起短剑,小脸憋得通红,作揖拜道:“谢过李将军,方幼麟定不叫你失望!”
“方大人,种子种下了,能否成为苍天大树,咱们拭目以待。”
方立仁起身拜谢道:“方某何德何能,竟有此殊荣?”
“无他,只因嫂夫人做得一手正宗的蟹粉狮子头。”
“哎哟,原来根儿在这儿呢?托夫人的福气喽,哈哈哈!”方立仁转身拜谢夫人。
“当敬兄嫂一杯!”
“敬兄嫂!”
“哎哟,这成何体统,真是折煞小女子......”
......
待喧嚣落尽,园林中万籁寂静。
点点萤光在树杈间自由飞舞,忽明忽灭。
晚风清凉,吹得草丛微微晃动,带起一片清晰悦耳的虫鸣声。
二人携手夜游新宅,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
“对了,我见到师父了,他有东西带给你。”
算起来,李余年是周宜的师兄。
白敬唐将他从上界赢回来的水晶一股脑地倒给了他,并吩咐他不许私吞,是给周宜的。
一枚储物戒,里面塞满了玄气水晶。
周宜托着一枚剔透的水晶,淡黄色的光芒映在脸庞上,五官精致典雅,皮肤白皙细腻,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玄气水晶,提升修为用的。上界的那帮人跟师父赌博,输得裤子都赔掉了。”
“师父好厉害啊,赢了这么多!”
“别看多,这玩意就算是上界的神仙,一百年才能得一个。”
“啊?那岂不是很珍贵?”
“那可不。”
“余年哥,你回来都没提在上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界的事情暂时保密,这是我与他们的约定。”
“哦。”
周宜不疑有他,对李余年,从来都是全身心的信任。
“要不要试一试?”
“啊?可是好漂亮哦,我舍不得用,带回去给迎雪他们吧。”
“这份是师父给你的,她们的份我这留着呢。”
李余年拉着周宜来到校场边的练功房,五丈见方,屋顶颇高。
玄色花岗岩地板磨得锃亮,月光从棂窗透进来,反光冰凉如水。
二人面对面席地而坐,渐渐入定。
李余年将手按在周宜的腹部,引导她丹田的真气去吸取晶石中的玄气。
不多时,玄气顺着掌心游走至全身,犹如洗髓一般令人感觉舒畅至极!
随着摄取的玄气越来越多,经脉变得温热,并明显在有规律地扩张,刺痛不可避免,周宜的脸憋得通红。
待晶石失去颜色,丹田彻底饱和。
腹部胀痛难忍,冷汗浸湿了衣裳,不禁疼得哼出了声。但玄气依旧源源不绝地流淌进来,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不要怕,跟上我的节奏。”
李余年带着周宜的真气镇压暴乱,狂暴的玄气渐渐被压制在丹田内,体积越压越小,在突破某一个临界点之后突然稳定了下来。
“好事成双,再来一个。”
换了一枚水晶后,以周宜的悟性,已然轻车熟路。
李余年将手撤了回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庞。额头的细汗在月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脸颊上的红晕平添了几分娇羞。
“嗯?”
周宜眉头微皱,潮红突然涌上整张脸庞,四周的空气为之一热。
李余年再次将手按在她的腹部,以神魂之力探去,丹田里有两个黄色的小点相互纠缠着快速旋转,并缓缓释放出纯粹的玄气。
身体不适,是因为没有跟上吸收速度引起的。
“托大了,两颗有些多,要想办法消耗一点。”
“余年哥,你好讨厌,用这种法子。”
周宜睁开了眼睛,脸颊通红,双眸内水汪汪一片,媚眼如丝,欲语还休。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这解释不清了。”
事实也容不得他解释,从手掌传来的温度如同高烧,香汗淋漓,甜腻的体香钻入鼻孔,连自己都变得意乱情迷。
四目相对,深情暧昧的气氛无声蔓延。
“干!将错就错!”
揽住纤细的腰肢,将滚烫的身体拥入怀中,两具肉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激情如山洪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忘情的热吻,贪婪的吸吮,柔软湿润的触感与甜丝丝的滋味令人流连忘返。
欲火自腹部升起,眼神变得狂热无比。
一块地衣铺开,二人顺势倒了下去。
月光下,肌肤胜雪,白晃晃的一片。
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曲线玲珑,让人不由地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顺着脖颈一路吻下去,翻山越岭,披星戴月,耳边的呓语催得人心痒难耐。
“嗯......”
两个年轻的肉体交缠在一起,找不到一丝缝隙,恨不得互相融化在一起。
眼珠自眼角滑落,嘴巴却再次被堵住,钻心的疼痛变成了一场止于喉咙的呜咽。
巫山夜雨涨秋池,春宵美景尤胜仙。
二人一路跋山涉水,渐入佳境。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
神武军开道,祭祀队伍向城南门开去。
周宜撩起车帘,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眼神顾盼间,又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李余年降下马速,来到车窗前,看向彼此的眼神多了几分默契。
于江畔的高台上,祭拜天地,禀告众神,祈求风调雨顺。
一应礼节繁复无比,充满神秘庄严的意味。
之后,皇帝亲自下地,象征性地摘取了一根玉蜀,系上红绳后置于托盘中,以供万民瞻仰。
锣鼓声起!
各村的村民舞着五颜六色的长龙依次拥了上来,皇帝手持毛笔,一一为这些长龙点上眼睛。
长龙彼此交错舞动,犹如一波波浪潮。
欢乐的气氛很快便达到了顶峰,百姓们载歌载舞,脸上的笑意淳朴,发自内心,因为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家人挨饿。
而且只要女帝在,往后也不会。
“千秋盛世,大遂永昌!”
“千秋盛世,大遂永昌......”
......
在回京的路上,周宜的四品天劫按时到来。
作为人间帝王,修行的风险要比普通修士高很多。
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霸道。引得京城异动,国运金龙远赴千里,守护在周宜的身旁。
即便如此,仍被劈得奄奄一息。
那一夜。
二人在芒山的山巅,相拥着观看了此生最美的日出。
......
京城长安。
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晚霞似火,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窦迎雪盘着峨髻,衣饰雍容华贵。
此时正握着一只小手,在一张白纸上写着字,看笔顺应该是一个“潇”字。
庭院中,大伯刘程抱着宝儿四处跑动,逗得她咯咯直笑。
“好啦,这就是潇字了。”
潇潇撅着小嘴嘟囔道:“这么难,还不如小小呢,啥破诗!”
“哈哈哈,他一个武夫,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屁孩儿。”
“娘,我啥时候才能长大啊,妹妹都快长得比我高了。”
“这个,我还真回答不了你,回头找你爹问问。”
“那他啥时候回来啊?”
“这谁说得准,都当爹的人了,越来越没溜,也不知道带个信回来。”
“就是,就是!”
突然,院外传来宝儿的哭声。
窦迎雪连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念叨着:“哟,小傻瓜,这又是磕到哪了?”
转过门框,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手正抱着小宝儿,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笑得既尴尬又暖心。
小宝儿还记得自己。
两只小手抱着脸庞,埋着头哭得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咋哄也没用。
“小祖宗,哭得爹心都化了,以后可不敢出门喽,就在家陪着我的小宝儿。”
说来奇怪。
宝儿听闻此言,停住了哭声,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李余年,似乎在判断真伪。
“这…这…咋还怀疑上爹了?”
“那可不,马上周岁了,啥话都听得懂。”刘程在一旁接话道。
“好,爹以后出门带着你行了吧?”
宝儿抹了一把泪,咧开小嘴儿笑了起来。
得!
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以后免不得是个小妖精。
“哥,咱娘跟嫂子呢?不在家?”
刘程尴尬一笑,回道:“你嫂子担心娘种地累着,伺候娘去了,两个都住在城外的庄子里。”
“你听大哥瞎说,嫂子那是生气了。礼部尚书古大人见大哥没香火,请人做媒,想把女儿许给大哥。”窦迎雪说道。
“这不是好事吗?”
“呸,就你花心,大哥可是个专情的。大嫂进门几年无后,自责得紧,觉得推了这门亲可惜,呕着气走的。”
“哎哟,大嫂这实诚人,太医都说了她的身子没问题,有的人儿女缘就是晚一些。大哥放心,明早我去接她们。”
刘程笑道:“那敢情好,她就听你的。”
“哎,大哥,会不会是你的问题?找大夫看过吗?”
“我…我……”刘程一脸尴尬。
“回头跟我进宫,找个高人给你看一下。”
“行吧。”刘程只得答应。
转过头,看见躲在中堂门后的潇潇,分别不久,却变得怯生生的。
李余年抱着宝儿,来到门前,张开手臂:“潇潇,过来。”
潇潇略一迟疑,还是靠了上来。
一左一右,环抱着两个粉娃娃,李余年心里乐开了花。
“爹,潇潇啥时候才能长大?”
“急着长大干啥?现在不好吗?”
“可是妹妹都快超过我了。”
“心里急了是吧?”
“嗯。”
“回头给你找个师父,教你本领,修为高了就能长大了。”
“爹不能教我吗?”
“你是水属,爹是火属,可教不了你哟。”
“可是潇潇也不想离开爹。”
窦迎雪白了李余年一眼,抱起宝儿,一边擦着泪痕,一边说道:“那就让你爹把师父接到府上来住呗。”
“真的吗?那太好了!”
李余年当然知道迎雪在说谁,只得尴尬地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跟孩子说这些。”
“迟早的事儿。哼,我去给宝儿洗洗脸,该吃饭了。”窦迎雪抱着宝儿进了门。
“爹,娘为啥生气啊?”
“说来话长……哎?我跟你说个毛线?走,吃饭去。”
宵禁的鼓声响起,依旧是六百声,各城门开始清场。
一骑快马奔至明德门前。
来人翻身下马踩着鼓点进了城,近七尺的身高,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两名士兵上前拦住了他,讨要通关文牒。
“什么文牒?”
两名士兵心里一紧,明明是个年轻人,眉宇间却有一股煞气。而同样的煞气,只在军中将军的脸上见过。
“按律没有通关文牒,待核实身份才能进城,明日再来吧。”
“滚蛋!老子要见李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