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层开始,不再是开放空间,一条东西向的长走廊贯穿整层。
走廊一边靠窗,另一边是一排房门,每个房门上都有特殊的编号,走廊上鲜有人员走动。
五层,六层,也是如此!
七层连走廊都看不到了,一面墙上锁着一扇门。
门内隐约传出哀嚎声,麝月被吓得不禁往李余年身边靠了靠。
八层比较特殊,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终于到了,最后一层,九层!
李余年心里有些忐忑。
一只手伸了过来,挽住了李余年的手臂。
难得麝月也有紧张的时候,手在轻轻发抖。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横向的推门,此时是半打开状态。
李余年探头望进去,地面铺满了白色石板,每一块都是方形三尺长宽,洁白无瑕,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锃亮!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茶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
一个主位,两个客位。
鍑中茶水已然煮沸,却不见主人。
李余年犹豫了一下,推开门。
右脚伸出踏在了白色地板上,抬起左脚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如镜般的地板突然变成了水面,没有一点防备,水花荡开,李余年一头栽到了水里。
李余年挣扎着,浑身刺骨的冰凉,仿佛坠入冰窟窿!抬头看见麝月趴在冰面上,焦急地用力拍着!
转瞬间,天旋地转,李余年穿过了一层冰冷的清水,落在了一片实地上。
这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四下望去空无一物,一望无垠的平原!
暗黄的天空灰蒙蒙的,发出淡淡的光芒,却看不见日月,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脚下是一条羊肠小道,黄土路。蜿蜒曲折,一直向远方延伸,望不到尽头!
“咔!”
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天空,落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小道上显现出一条长长的人龙,如小道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的,一个挨着另一个,间隔半个身位,像是在排队。
李余年双腿急蹬,拉开身位,惊出一身冷汗!
再次定睛看向人龙,每个人都是赤身裸体,浑身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男女老少都有,体型各异,高矮胖瘦!都是一个表情,神情痴呆,瞳孔涣散,行尸走肉一般!
“咔!咔!”闪电不断落下,震耳欲聋!
人龙缓缓移动,仿佛被神秘东西召唤着,向前方走去。
李余年伸头看向远方闪电落下的地方,隐约看到了一个山尖。
提气飞奔而去!
一路疾驰,整整一炷香的时间。
一座小山渐渐显露全貌,二十丈高,光秃秃的,没有一丝绿色,只有黄泥与山石。
山脚下是一个山洞,一丈来高,黑洞洞的,正接在小道上。
这就是小道的尽头?
人龙正在往山洞里行进,雷电时不时地劈在洞口的地面上。
偶尔有一两个不往前走的,直接被劈得烟消云散!
李余年心头大撼!
咬牙跟上队伍,望着头顶的闪电,一脚迈进山洞。
眼前场景变换,置身于一个宫殿之中。灯光明亮,温暖如春,四周雕龙画柱,一片金碧辉煌的景象!
宫殿中央摆放着一个长长的方桌,六尺来宽,三尺来高,长足有百丈。桌布金黄,镶着金丝,流苏挂到了地上。
桌上摆着各种华美的盛器,白瓷盘,青瓷罐,白云盏,流光杯,五彩陶碗,金筷,银匙等,美轮美奂!
各种奢华的宫廷菜品。鸡,鸭,鱼,羊,虾,汤,羹,甜食,点心,应有尽有!烹饪手法多样,蒸,炸,煮,炖,炙。色泽鲜艳,品相上佳,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各种琼浆玉液,金黄,酱紫,青绿,酒香悠长!
李余年对做菜素来有兴趣,读了好些书籍,即便如此,眼前好多菜品连书上都没有记载。
此时金桌两旁坐着两排人,正在大快朵颐,吃相狰狞!
身后的人鱼贯而入,踏入宫殿后,呆滞的眼神变得清明。
见着眼前场景,争先恐后地向长桌奔去,一把抓起美食美酒就往嘴里塞。
仔细观察,桌上的酒菜吃完就会自动复原。
前面先进来的人,吃到再吃不下后,便一头倒在桌上,地上,不一会便消散了。
如此,长桌始终保持着有食物,有座位的状态。
撑死了?
李余年背后冷汗直冒,快几步,往长桌的尽头走去。
尽头是一道门帘,金黄色的。
丝绸料子,手感丝滑细腻,上有刺绣,左龙右凤,栩栩如生!
像戏台上的上场门,下场门。
顾不得许多,李余年掀起帘子,一步踏了进去。
相同的场景,宫殿,长桌,桌上摆的东西不同。
金银堆成小山,翡翠玉器,青花瓷器,名人书画,凤披皇冠,绫罗绸缎,一件件摆开,珠光宝气,璀璨迷人眼!
人世间的珍稀财物全部聚拢在此,哪怕带出一件,也将是一生富贵!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几个双眼猩红的汉子,挥舞着拳头,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
李余年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门帘掀起,门后的景象让李余年不禁面红耳赤!
同样的宫殿,中央是一个方形的水池。水池冒着热气,白烟朦胧,看得不真切,只能看见水池中有几个婀娜的身影。
池边一排小桌,摆着美酒美食。
一声女人的轻叫声传来!
远处一桌旁,一个大汉正压在一个女子身上。
女子赤身裸体,面容姣好,身材曼妙,肌肤如雪。
双腿匀称,长且直,蜂腰肥臀!
女子的双腿紧紧地缠在大汉的后腰上,极力地迎合着大汉的撞击。
神情极其销魂,淫声呓语不堪入耳!
发现有人进来,水花泛起涟漪,朦胧的水池里走出两个身影。
如那地上女子一般,也是通身赤裸,肌肤如凝脂。
一个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双腿笔直。
一个娇小玲体型匀称,千娇百媚。
两人媚眼如丝,轻咬玉唇,嘴角带着勾魂摄魄的微笑。小脚雪白可爱,莲步轻迈,腰肢扭转间,胸前白兔上下跳动,活色生香!
眼看两个女子一步步靠近。
李余年只觉得小腹一热,一股欲望升起,顿时口干舌燥,头眼昏花!
下意识的一步后退,紧急运转体内炙流急速游走到灵台,勉强保住清明。
一个健步冲出,往下一层门帘冲去!
一步踏出,场景很熟悉,灯光昏暗无力,官船二楼走廊!
两个身影用刀撬开了门栓,摸进了一间客房。
李余年一步踏出,直奔两个黑影而去。
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却发现直接推空了,手带着身体穿过房门。
一家四口中,汉子已经倒下,喉管被人切开,鲜血汩汩流出。
一名妇人被人从背后闷住了嘴巴,眼神无助地盯着床上的两个儿子。
稍大的孩子已经被另一个黑影处理,没了动静,此时黑影正摸向熟睡的小儿子。
妇人神情激动,奋力挣扎着,拉住了小儿子的手。
两个黑影眼中凶光一闪,同时发力。
鲜血喷出,妇人的身子软了下去,小娃子在睡梦中渐渐变得冰凉。
李余年心底的愤怒如火山喷发!拼命地挥舞着双拳,砸向两个黑影!
每一拳都穿过了黑影的身体,不能造成任何伤害。
李余年泪流满面,身体无助地蜷缩在客房的角落。
不多时,走廊里发出了打斗声。
李余年站起身,直接穿过客房的木墙。
正是从三楼下来的自己,李余年默默跟着,看着自己一路杀一路砍,直到所有人都倒在血泊中。
眼神冰冷,一如行走在的地狱行者。
一切平静下来,走回到三楼的楼梯口。
李余年仰天长啸!一拳用力砸向地板,船身碎裂瓦解,四周一片虚无,李余年任由自己坠落。
最终落在了一艘小船上。
四周一片漆黑,大雨倾盆,大风卷起惊涛骇浪!小船上下颠簸,几度眼看要倾覆,又顽强地再次浮起。
“咔嚓!”闪电如网撕裂夜空!
四周黑暗被驱散。
船头站着一个身影,背对着李余年,手持船桨,身姿挺拔!
天空中乌云密布,两个红色的灯笼飘在电闪雷鸣间!
“爹!”李余年大叫,声嘶力竭!
男人恍惚间,似有所感,转过头,看向李余年的位置。
李余年的泪水随风飘散,全身抽搐,哭得像个小孩!紧接着,身影碎成一粒粒光点儿,飘散得无影无踪!
“爹!爹!”
李余年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从麝月的怀中弹射而起!双手在身前乱抓,双眼泪如雨下!
麝月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李余年恢复清明,四处看去,发现自己还在钦天监九层,地面白茫茫的一片。一屁股坐在地上,久久不能释怀。
“带他过来吧。”
苍劲的声音响起。
麝月搀扶着李余年,向茶桌走去。
茶桌主位上坐着一个黑袍老者。
年约七旬,头发花白,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戴一个幞头黑纱官帽。高额头,粗平眉雪白,眉角下挂。
凤眼狭长,目光睿智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
直鼻,鼻尖下勾,薄嘴唇。
脸庞清瘦,皱纹很深,如刀刻般!
很眼熟,李余年眼神犹豫,努力回想。
“洞庭湖畔,吃了老夫一碗馄饨。”
黑袍老者一边倒茶,一边缓缓说道。
李余年恍然大悟!
抱拳屈身作揖道:“李余年拜见国师!”
眼前坐着的正是大遂国师,钦天监大祭司沈问。
“不必多礼,坐吧。”
二人落座。
“国师,刚刚我看到一些东西,光怪陆离!是你施放的法术吗?”
“我可没这道行,窥视人心,刺探天机!是家师留下的。”
国师的师父!
“前辈我刚才…”
李余年刚开口便被沈问制止了。
“这叫问心关,是家师留下来测试弟子道心的阵法。每个人的欲望不一样,所经历的幻境不一样。但是这些欲望都是真实的,你不必说出来。”
“假如你没有走出来,顶多失心疯一阵子,过几日便会慢慢好转,不会危及生命。”
“不过你没走出来的话,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沈问笑道。
麝月有些拘谨,低头不敢看人。眼前坐着的是为数不多,能搅动天下局势的风云人物。
沈问看向麝月,问道:“你娘近来可好?”
麝月疑惑地回道:“我娘安好。”
“呵呵,往事仿佛就在眼前,转眼墨儿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沈问叹息道。
麝月瞪大眼睛看着沈问,问道:“国师认得我娘?”
“何止认识,我第一次见你娘时,她还没这桌子高。”沈问拍了拍桌子笑道。
“论起来,你得叫我师祖。”沈问继续说道。
麝月若有所思,忽然恍然大悟,起身跪倒在座位前。
泪眼婆娑地说道:“请师祖救救我娘,我娘偷了天龙寺的宝物。我走的急,现在怕是被抓起来了。”
沈问起身,扶起麝月道:“无妨,我已经派人过去查探了,不日就会有消息回来。你爹虽然武功境界不怎么样,护你娘周全还是没问题的。”
麝月忐忑的坐回座位,显然还没有消化刚才的信息,娘亲来自钦天监?还是国师的孙辈?
李余年心念一动,麝月的木盒出现在手中。
沈问神情稍动!
把木盒放在桌子上后,李余年起身行礼,向门外走去。
兹事体大,出去避嫌。
“不用出去了,一起听听吧。”
沈问说着,一边打开了木盒。
里面是一个模印包裹的东西,打开一层黑布后,一根暗铜色的棒子显露出来。
小臂长度,手腕粗细,螺旋状,表面刻有铭文。一头略粗平底,一头细,长有三爪,像鸟爪。
“这是一个底座,天外陨铁所制,原本上面还有一面铜镜。”
沈问娓娓道来,讲述了一个传说故事。
两千年前,世道崩乱,征伐四起。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漫野!有大妖出世,吸取怨灵死气,逐渐势大难遏。所到之处,皆化为炼狱!
初代术士祖师游走列国。以天外陨铁为载体,融入儒,释,道,武,术五家本源之力,铸造玄铜棱镜。
最终以折损儒,道两家掌门的代价,开启玄铜棱镜封印大妖。
“后来,祖师碎了玄铜棱镜,总计五块,每家各收藏一块。麝月这块是佛家的,”
沈问讲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麝月的娘亲为何冒险将这一件送到钦天监来?”
“墨儿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现在还不清楚,要等消息。”
“那官船上与京郊的黑衣人是什么人?”
“京郊?什么时候的事?”
“三日前,上阳郡至京城途中,离京城百余里。受害者是定远镖局五名镖师,四死一伤,镖物是两箱瓷器。”
沈问陷入沉思。
“官船那批是扶桑人,以此类推,京郊的命案,有可能有另一块碎片也来到了京城。”
当年的碎片持有者中,武夫没有以门派系统传承下去。所以武夫那一块碎片,最终流落到江湖中。
儒与道两家当年一役后不问世事,居无定所。但实力还在,想拿出来并不容易。
扶桑人?李余年初来乍到,并不晓得其中要害。
“此事虽有蹊跷,也不是一两天能查到的。先不急。”沈问说道。
李余年点头赞同。
“国师,在下此来京城是为陈大人之事。不知现在是何情况?”
“呵呵,陈松据啊!聪明人,他是自保也是保你们。他没事,你见了他自己跟他说。”
“那王清朗师兄在哪?”
“哟,不巧,我派去南瑄国的正是王清朗。”
李余年一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