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年非节的,明月楼今晚却格外的热闹!
漕帮包场,广开宴席。
一楼大堂加了不少桌数,桌挨着桌,见缝插针地摆了五十余桌,已然爆满!二楼三楼的雅间内,更是座无虚席!
宾客满堂,人声鼎沸!
由于是无差别邀请,门外仍有宾客纷至沓来!
无奈,只得再包下旁边的广汇酒楼,这才勉强接住了汹涌的人潮!
三楼天字六号房内,李余年,窦迎雪二人宛如一对新人,被一桌漕帮权力中心的前辈们拱卫在中央。
众人的脸上热情洋溢,敬酒不停!
可惜二人的酒量,在这些江湖大佬面前不值一提。一时间,喝得面红耳赤,双眼离迷,只剩下招架之力!
清风堂堂主许继保,头戴乌纱帽,手捧酒坛,满脸的春风得意!脚步忙碌,穿梭于酒桌之间。给人倒酒敬酒,讲着客气话。
作为姑爷钦点的生酒官,代为招呼,调节气氛,自然是义不容辞!
气氛高涨,一浪逐过一浪!
酒已过不知几巡?
夜已深,一楼的散客酒足饭饱后,渐渐自行离去。
雅间里依旧热闹非常!行酒令,投壶,伴随着喝彩声和大笑声,才刚刚开始!
蓦然间,一声炸雷!隆隆的雷声从明月楼上空掠过!
冬日炸雷,不常见!
李余年预感不妙,推开窗户,向外望去。黑蒙蒙的一片,只能大约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在西北方。
迎雪凑了上来,问道:“是阿璃吗?”
“八九不离十!下午就自己出去了,说是故地重游,见一见老朋友。”
对于阿璃,不说别的。光是那几百年的经历,就已经令人捉摸不透了。
“轰!”
一道闪电笔直落下,光芒划过夜空,亮如白昼!
“是水府庙的方向。”王进阳站到了窗边。
“麻烦王叔帮晚辈带一路,尹叔护住迎雪!多谢了!”
李余年从窗口弹射而出,直奔西北方向!
王进阳脚步轻点,悬空飘出,也往西北而去!
水府庙在襄阳城外西北七里的汉水边,没人能说得清始建于哪一年,自襄阳城在,就一直在了。真论起来,说不定年头比襄阳城更久远一些。
庙里供奉的是上古水神共工,凭这一点来说,就很奇怪,因为共工是公认的凶神。
传说上古时期,共工性情暴虐。时常引河水冲垮堤坝,祸害沿途百姓,为民所厌恶。
后来,共工与黄帝手下的颛顼为争夺帝位,爆发战争。被击败后,发怒撞倒天柱不周山。
古书云:“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满东南,故水潦尘埃。”
天柱倒塌后,天地倾斜。日月星辰向西北方移动,江河之水流向了东南方。
共工最后被黄帝部族彻底击败,赶出了中原地区。从此,再也无力染指权力巅峰。
正因如此,水府庙的属性很难界定。
说它是淫寺,拜的是有名有姓的正神。说它是正庙,又极少人信奉,香火几乎断绝!
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汉水边,一站就是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李余年赶到时,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江面上竟无风起浪,惊涛拍岸,汹涌不止!
阿璃化身小女孩,站在汉水旁的堤坝上,远眺江中央的波涛。
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土庙,立在她身后十余丈的位置,占地不过两丈长宽,不细看的话,还以为是某座土地公庙。
庙墙斑驳,由整块的石块掺和石灰砌成。常年的风吹日晒,面上的石灰层早已脱落,一块块风化严重的石头裸露着。
样式古朴,已看不出原来的朝代特点。
庙门不知去向,里面简陋得可怜。神位上的泥像残旧模糊,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脚踩异兽赤裸着上身,头生双角,青面獠牙的模样。
内里空间逼仄,摆着香炉,香案。香案褪去漆色,只留下木头的原色,上面摆着两个石制供盘。香炉内冷冷清清,没有香线。陈年的香灰浅浅一层,细白如雪。
由于资历最老,朝廷高看一眼,每三年会拨下银两,修缮一次。
神奇的是,这么一座土庙,扛住了暴雨,狂风,水灾,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存活了下来。
“阿璃,怎么回事?”李余年问道。
“我的老朋友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打雷都叫不醒,实在有些蹊跷。”
“老朋友?住在水里吗?”
“很奇怪吗?”
想想也是,阿璃的老朋友,指不定是什么物种!
王进阳在李余年身旁落下,神情惊讶!阿璃不是迎雪白天抱着的那只雪貂吗?
“对了王叔,这也是阿璃。白天你见过的,呵呵!”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尴尬地笑了。
“可这……这是个女孩?”
“道行高了,自然就能幻化成人形。简单一点,就理解成传说中的狐仙吧。”
王进阳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接触的秘闻也不在少数。即便如此,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妖。
不由得,看着眼前这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女孩出神!
这些偶然间越界过来的妖,确实和人类生活在同一界,但数量实在少得可怜!大多数都在潜心修行,极少数现世的,基本上是以人的姿态示人,没有特殊的手段根本发现不了。
见过的人,自然少之又少。偶尔留下的一些踪迹,被编成传说异志,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会当真。
“你来得刚好,咱们下水瞧瞧!”阿璃说道。
“这大冬天,乌漆麻黑的,能瞧见什么?”
“我这朋友非同小可,他若是出事,襄阳城免不了一场灾难。”
“那好,下去看看也无妨。”
“我不善水,但我会引一道元神与你同去。”
阿璃摸出一颗小珠子,说道:“避水珠,内含空气,含在嘴里可以换气。”
接着,阿璃面向王进阳,说道:“元神出窍后,肉身会比较脆弱,还请这位老伯为我护法!”
王进阳双手抱拳,点头应下。
一切准备就绪,李余年手握一颗光球,从江堤上一跃而下!
胸口处,一块玉牌微微一热,发出淡淡的光芒,阿璃的血契玉牌!
江面上水流湍急,江水冰冷刺骨!
好在李余年海边长大,水性极佳!御气抵御严寒,一路游至江中。
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
眼前的江水泥沙俱下,混浊不堪,眼前一片漆黑!再深一些,水里暗流涌动,时常有漩涡卷过。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深度。
水压越来越大,胸口憋闷!李余年绷紧肌肉,再提一股真气,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感觉到一阵明显的水温差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温暖水层。眼前的水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偶尔能看见鱼虾水草。
按理说,应该潜到水底了,却迟迟没看见地面,李余年不禁皱起眉头。
“继续往下,看见悬崖再说。”阿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水里还有悬崖?”
“呵呵,水里有的东西多了!”
李余年吐出一口浊气,咬着避水珠换了一口气。虽不如在陆地上换得快速顺畅,也觉得很新奇实用了!
再次下潜了二十余丈后,水压达到了忍受的极限!
李余年用念力加持小红鸾飞速旋转,堪堪抵住了水压。
一个方圆三十丈,深不见底的圆形坑洞出现在眼前。
深坑里漆黑一片,隐隐有隆隆的声音从黑洞中传来!看得久了,仿佛有一股深深的吸引力!充满未知,又令人格外的好奇!
黑洞的边缘是一片裸露的平坦河床,交界处没有任何坡度缓冲,突然就变成了直线而下的断崖。
一座人类的府邸!
诡异且突兀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不偏不倚,正坐落在黑洞边缘的一块河床上!
长方形,占地约莫有一亩,四周围墙高筑,屋脊纵横,青瓦一片一片,清晰可见!
围墙内的布局,与寻常富贵人家的府邸相似。门庭宽阔,台阶分明。一条回廊迂回曲折,穿过整个景观园林院落,直通主厢房。
主厢房的屋脊最宽大,旁边散落着几座形状各异的偏房。
李余年控制身形,在房屋的正门处落了下来。
大门开在黑洞的边缘,抬眼望去,瞬间明白了阿璃说的悬崖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就是临崖而且!
“阿璃,你来过这里吗?”
“很久以前,来过一次。”
“这黑洞有什么说法吗?”
“没有。因为只有下去的,从来没有回来的,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
“你朋友是住在这儿吗?”
“是!”
抬头,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碧游水府”四个字。字迹工整,笔触苍劲有力!
大门虚掩,开着一条缝隙。
“不太对劲!小心些,随时准备撤退!”
“好,来都来了,不探一下说不过去。”
李余年推开大门,从门缝中游了进去。
迎面是一块影壁,雕刻的壁画很有意思,正是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故事。
共工的形象,倒是与岸上的水府庙里的泥像基本一致,只是手中多了一把三叉戟!
脚下的异兽形象补全了,龙头龟身,龙龟!神龙之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和人世,是瑞兽!
瑞兽龙龟,为何会和凶神共工混在一起?
继续往里游去,一条回廊幽深曲折,深处漆黑一片,瘆人得很!刚才俯瞰时看见了,是连通着主厢房居住区的。
走廊旁边是一个园林景观,由鱼池,假山石,花草树木,加上一个四角凉亭组成的。与陆地上的庭院一般无二,只是眼下谈不上优美,甚至有一种阴森的违和感。
“这个院子原来是有阵法支撑的,中空的,可以呼吸。是一个正常的院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明白!这么说,就合理多了。难道是被你的朋友抛弃了?”
“不太可能,他住在这里上千年了,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
“上千年!那岂不是比你道行还高?”
“切!小屁孩,大惊小怪!”
“哈哈,确实,你们这些老妖精动不动就几百,上千年的。不急,先探一下!”
李余年顺着回廊往里游去,光球的灯光驱散黑暗,照亮前路。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这里很怪!
突然,一个东西缓缓向这边靠近,李余年停住脚步,心里猛然一紧!
一个黑影悬空飘来,越来越大!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圆鼓鼓的眼睛,足有脸盘大小!眼内瞳孔放大,无神!没有眼睑,死鱼眼!
李余年侧过身子,让出道路。
巨大的鱼鳃,翻白的肚皮,漆黑的鱼背,如翅膀一般的鱼鳍,粗壮有力的尾巴!
一条丈余长的鱼尸,从他身侧滑过!
鱼嘴上长着长须,鲶鱼。肚皮朝上,顺着水流,在回廊,庭院里无序的“游动”!
“鲶鱼精,小曼,是他的侍女!”
“这怎么回事?遇害了?”
“快速探一下主屋,此地不宜久留!”
李余年加快动作,主屋的房门敞开着,木制摆设漂浮在屋顶,乱糟糟一团!好在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脚步不停,李余年快速地穿梭于几间偏房!
经过一阵搜索,内里也是一片平静。其中一间厨房的房顶,漂浮着各种食材。按照腐烂的程度看,没几天时间!
李余年退出厨房,蹬腿而起,扔出一枚照明烟花!
光线散开,再次俯瞰全景,目光扫过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一道目光锁定了,双目猛然间聚焦!对上了另外一双眼睛,四目交接!在当前的场景里,显得格外的诡异!
主厢房的屋脊上,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身材纤细修长的女子,怒目圆睁,正看着他!
李余年大惊!一口气没憋住,气泡胡乱地飘散开去!
“阿璃!那是谁!”
阿璃没有回应!
“阿璃?”
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对!肯定是岸上出问题了!
李余年心急如焚!蹬腿快速向水面游去,舌头底下的避水珠越来越小,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暮然回首!那女子竟离他只有一丈左右距离。身躯扭动如灵蛇,速度快得不像话!一双大眼睛里带着疑惑,正愤怒地看着他!
此情此景,李余年的心底不由的升起一股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