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年二人在总舵的后院落下。
前厅内坐着尹天照,王进阳,还有三位从外地赶回的,罗平,关胜,马劲松,漕帮的五位长老齐聚一堂!
窦靖山坐在首位,几人正聊着漕帮接下去的安排。听见动静,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二人。
窦迎雪满脸通红,拉着李余年的手臂一直往后躲。
李余年径直走进前厅,与几位长老一一行礼招呼。
接着,转向窦靖山,抱拳说道:“曹帮主,晚辈在襄阳城门前和旄孑一决生死之前,曾与迎雪有过约定。如果能活下来,就带她回朱村老家见家中的长辈。如今时候到了,晚辈想要履行约定,还望帮主成全!”
窦靖山哈哈大笑,起身喊道:“大娘子,我赢了!”
“几位长老中午留下吃个便饭吧,我家大娘子亲自下厨,咱们喝几杯!”
“哈哈,那敢情好!许久没尝过帮主夫人的手艺了!”尹天照笑道。
大娘子文氏带着笑意,从后院款款而来,手里提着个一个包袱。
窦迎雪明白过来,刚想上前理论一番,却被李余年一把拦下。
文氏嫣然一笑,将包袱塞到李余年的手中,说道:“迎雪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两匹宝马栓在马厩里。这里面还有一些东西帮我带回去给亲家母,不成敬意,就当是拜年了!”
李余年接过包袱,入手挺沉,俯身一礼说道:“谢夫人成全!待战事平定,定然三媒六聘正式娶迎雪过门。”
“无妨,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们别杵着了,早去早回吧!”
好家伙!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看架势连午饭都不打算留了?
窦迎雪感觉面子有些挂不住,小声质问道:“娘,你怎么把咱们的体己话告诉他们呢,而且你们还用来打赌?”
文氏笑道:“余年生生在这住了半月你却迟迟不提,亏我还压你赢。再说了,你爷爷攒的赌局,有意见找你爷爷去!”
窦迎雪满腹的牢骚,被一句话怼了回去,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老帮主输了,他也赌的大孙女先开口。
南下要穿过南岭山脉,所以路线比较曲折,要经过潭州,衢州,永州,桂州,春州,雷州,总体呈之字形。每州之间相距大约三百里,总行程一千八百里。
西域马虽号称日行八百里,实际上要打不少折扣,大概四,五百里是没问题的。岭南多山,再打一些折扣,八日内是肯定能到的。
潭州前几日去过,是由老帮主带路飞过去的,大概是此生经历过最美妙的一趟旅行了。
其实私底下是很虚的,真气在半程时,就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后半程全靠小红鸾强大的恢复能力撑着,边消耗边恢复。虽然勉强飞到了,对身体的损耗是比较大的。
阿璃自从上次平顶山之行后,彻底安静了下来,说是要稳固境界,于是独自上了小君山。
小君山上时常电闪雷鸣,窦靖山索性封了上山的道路。
直到临走时,李余年才上去把她找了回来。
现在仔细看的话,阿璃的双眼内星光流转,神采奕奕。显然是稳固住了境界,真正的魔狐境。
按阿璃的话说,修行是枯燥的,在过去的几百年间,有时候几十年都见不到一只同类。而最近的妖丹仿佛唾手可得,吃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也不是好事,乱世才出大妖!眼下的情况,离乱世显然是不远了。
李余年沉默了,每逢乱世,最先承受苦痛的总是百姓。
他想起了朱村,不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才建起来的吗?不管生活有多难,相比起其他在战乱中丧命的流民来说,这些乡亲算是非常幸运的了。
毕竟活下来才有希望!
幽州城最近陆续接纳了几波从北地逃回的流民,他们白天躲藏,夜晚行路,大部分死在了大雪纷飞的路上。
劫后余生的流民,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一万余人,被统一安置在了城南开阳坊内的悯忠寺附近。他们的身体状况极差,疾病在精神松懈下来后汹涌而至!加上城内物资有限,吃不饱穿不暖,简陋的营房内哀嚎不断,人数每日都在减少。
皇叔周勃在斩杀虞柏年的一众党羽后,彻底掌控了幽州城的兵权,把大帐移到了西南角的子城内。
是夜,军帐内灯火通明!
周勃坐在虎皮将位上,下首坐着两列披甲的将军以及副将。都尉一级的士官也来不少,由于人数众多,只能站在各自将军的身后。
左手首位的文官,是幽州刺史冯敬尧。年纪五十出头,留着八字胡,山羊须,面容和善。
治理幽州政务的同时,还是一位儒将,深谙兵法,在军中威望颇高。幽州都督虞柏年死后,他以朝廷的名义暂时接管了幽州的兵权。
经营幽州这么多年,手下的二把手竟是皇叔周勃的人,虞柏年死得不冤。
右手首位坐着的是原营州守将黄霄,周勃手下的第一猛将。四十有余的年纪,身高近七尺,生得魁梧有力。
脸型刚硬,五官粗犷,从军多年养成的气质,沉稳老练!脸上新伤未愈,包扎的布条从额头上斜下来,包住了整只左眼。
荆门黄家,经历数朝不倒,是与周勃捆绑最深的家族。专门为周勃输送各种人才,黄霄与黄立都来自黄家,是周勃最信任的人。
再下来就是副将级别的了,总计四人。黄霄的副将宇文席,冯敬尧的副将刘烨之,幽州参军高士敏。
最后一位,银甲小将寇准。官面上他也是冯敬尧的副将,但实际上他的身份比较微妙。当下幽州的九万兵马中,有三万是听他号令的。
他的义父寇霆山,原是幽州都督,节制幽州兵马。虽然被国舅虞衡以皇帝的名义调去了襄阳,却留下了寇准继续作为寇家军的领军人。
虞柏年手段用尽,把原来的六万人拆得稀碎,却没能拆掉最核心的三万寇家军。
行刺事件平息后,寇准就被周勃从军牢里放了出来,并官复原职。
幽州城内的最高长官齐聚一堂,自然是有要事商议。
周勃先开口,说道:“今晚叫你们来,是商议一下城内流民的事情。他们原本都是我营州的子民,能活下来且走到这里实属不易,但是现在城内的情况不容乐观。冯大人,你跟他们讲讲城内的实际情况。”
冯敬尧接过话茬,说道:“上个月最后一批粮食来了之后,加上城内原有的军粮,可供幽州城六万将士吃到开春。现在多了营州的两万兄弟,节约一些,勉强能撑到年后。如今再算上流民的话,可能连年关也撑不到了。”
冯敬尧继续说道:“而且我们还要分派人手,专门去管理和救治流民,无形中再次增加了守城将士的负担。可是又不能不管他们,毕竟饿极了是要生变的。”
寇准起身抱拳,说道:“末将愿带领一支募粮队,到周边的州县里去借些粮食回来!”
“能去的都去过了!咱们幽州城内都跑了近半百姓。下面的州县大多都是十室九空的局面,只留下官兵守城。若不是碍于职责,连这些官兵还想要来幽州城呢!”冯敬尧回道。
黄霄问道:“朝廷那边呢?总不至于不管咱们了吧?”
“朝廷那边,至少要开春,粮道通了才能进来。不过现在的朝堂上,恐怕对于老夫的戒备,还要更多一分,哪还敢送钱粮过来。”
可不是嘛,现在的幽州城内就有近九万人马,还都是精兵。不比京城的守备军少,难免引人猜忌。
寇准是看出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下就这么点米,只能大伙各自分担一下了。
于是抱拳说道:“既如此,我寇家军自愿减少一半口粮,共渡难关!”
身后几名都尉亦是俯身行礼,表示赞同。
黄霄见状,也起身说道:“我营州军也自愿减去一半口粮!”
军帐内呼应声一片,几日来,幽州营州两军势力难得达成一致!
周勃苦笑不已!
虽不是解决之道,却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一阵清风吹过,军帐门帘掀起,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哟!这是开誓师大会呢?”
一屋子的武夫汗毛竖立!
人都进了营帐,竟然都没发现?纷纷起身,握拳相向!
来人见状并不慌张,继续笑道:“哈哈哈,好!心气儿很高嘛,不错!”
皇叔周勃站起身子,双手抱拳,笑道:“宋彦青!你还没死啊?”
“哈哈哈,都是做皇叔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火光照亮来人的面容,羽扇纶巾,神采飞扬!正是读书也能读出两袖清风,一身浩然正气的前相宋彦青!
冯敬尧见着来人的面貌,更是泪眼婆娑,执弟子礼,深深地俯身,作揖拜见!
帐内的将官们,无不震惊侧目!
宋相的贤名,谁人不知?纷纷作揖拜见,动作整齐划一。
宋彦青正襟,与众人作揖回礼,高声说道:“老朽替陛下,替大遂的百姓,多谢诸位将军的艰苦付出!”
众将士顿觉浑身一热,回道:“为大遂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宋彦青面带笑容,信步上前。
冯敬尧让出座位,请先生坐下。
“敬尧啊,一般十数载,没想到这回是老朽来看你喽!哈哈。”
冯敬尧热泪盈眶,说道:“学生不孝,竟也没抽出时间去看望先生。”
“哪里的话,这不是挺好吗?这回咱们师徒可是要并肩作战了!”
“先生说的是,学生荣幸之至!”
周勃重新坐回主位,笑道:“宋相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皇叔真爱说笑,老朽几时画过饼?有粮,有酒,有肉明日便能到。老朽可是准备在这儿过年的,怎能亏待了自己?”
军帐内,顿时响起一片热情的欢呼!
周勃内心苦哟!自己精心谋划,这家伙只是露个面,仿佛就已经把胜利的果实摘走了!
“你们齐聚一堂的,聊什么呢?老朽也帮着参谋参谋。”
冯敬尧把刚才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老朽这还真是来巧了,大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粮食足够所有人吃到开春!老朽还特意带了面,明日把肉分一分,给将士们包饺子吃!”
“流民的事情不用急,老朽带了几个钦天监的医官,明日去看看情况。把伤病严重的运回京城去,把身体好的,能动的组织起来授予职位,让他们自治自理。说不定还能帮着修个城防,挖个工事啥的,岂不美哉?”
众将官纷纷赞同!底下的士兵有日子没吃到肉了,明日能好好高兴高兴了!
皇叔周勃笑道:“好啊!宋相财大气粗,一来什么事都解决了!老夫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哈哈哈,皇叔客气了。哪里是我财大气粗,分明是你老周家的底子厚,被我厚着脸皮拿来做人情罢了!不过,老朽确实还得叨扰一段时日,还请皇叔多多包涵!”宋彦青回道。
周勃无奈地直摇头,随便派谁来,他都有办法治他,偏偏是这个宋彦青!
年轻时有意拉拢他,可惜他却跟周熙交往莫逆。当他得知是自己的老爹周显刻意这么安排的,几乎就认定自己与皇位无缘了。
这么才华横溢的人,留给同样优秀的哥哥周熙。看着二人琴瑟和鸣,相得益彰,着实让人恨都恨不起来!
翌日,难得的好天气。天空中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临近午时,西门外响起了铜铃声,一架马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车顶上插着的鲜黄色的大遂龙旗,格外的显眼!
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一条由马车组成的长龙,长达数里,连绵不绝!
官兵奔走相告!城中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出门夹道欢接!
临近城门,一架架高大的马车样式新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是没见过的模样。
特别是马车的底座,非常的厚实,涂满漆黑的油漆,乌黑锃亮!不知以何材料制成,有近一人高。车轮的车框扎实,伞骨上泛着金属的光芒。车轮之上,还悬挂着一副长长的雪橇板!
雪地两用马车,也叫“千里舟”,号称能在雪地上日行千里。
早在文帝朝就已经实验成功的项目,一直抓在宋相的手中偷偷地量产。由于造价太过昂贵,几度停产又几度复工,凑得整百之数。
养兵千日,今日终于派上了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