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命里缘薄,那为何你我都可以重活一次?”
他这句话把梅拂雪问住了。
兰明归在他身后哭的悲恸,梅拂雪后知后觉,兰明归也重生了的原因,极有可能是自杀。
这算什么?殉情吗?
梅拂雪心脏抽痛,他阖上眼睛,耳边是兰明归的啜泣声。
他抬起手,覆在兰明归的手背上,前世历经生离死别,梅拂雪沧桑了不少,他头一次像个正经师尊一样和兰明归说话:
“阿归,我知道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所以我不想让你也经历一遍。”
兰明归听到他的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收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想让他继续说话,梅拂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可是横在我们面前的,是十几年的误会隔阂,和不静山上被血洗的上万条生命,我现在知道了那些生命不是你杀的。”
“可是阿楹在我背后替我挡剑,魂飞魄散,树灵竭力阻挡那些修士入侵,修补结界之时被一把火烧了根基,那个刚刚化形,整天向我讨要果子吃的人参精被分食殆尽。”
“我自以为把昭昭离离放到山下隐蔽之地,就能让他们逃过一劫,可是后来因为灵力越来越衰弱,导致结界失效,他们被灵犬发现。”
“这些种种横在我心头,让我到现在都无法释怀,我以为这些都是你做的,怨你心狠怨你恶毒,可归根结底,其实都是我的错。”
别说了……别说了……
“是我仗着天赋异禀,狂傲骄矜,肆意妄为与整个修真界作对,是我行事过激,欠缺考虑你的感受,在你大好年华时,让你背负上各种腌臜骂名,也是我过分自大,觉得自己有能力护住不静山众生,导致他们或枉死或惨死……”
“可是我们现在都把误会说开了!”
兰明归打断他的话,粗暴地把他的身体掰正过来,颤抖着说:
“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
他正在思索着怎样让梅拂雪不再自怨自艾时,梅拂雪反问道:
“若是那天我没死,若是那天不静山没有被血洗,你还会向我表白吗?”
一针见血。
兰明归哽住了。
梅拂雪抬眼看他,轻声说:
“你看,这就是横在我们中间最大的问题。”
“阿归,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你是不会向我表白的,你还会继续冷落我,羞辱我,骂我不知廉耻,天生浪荡。”
他毫不在意吐露出的话语,像一把把尖刀刺进兰明归的心脏。
梅拂雪天生不羁,不似他姓名那样清冷出尘,他向来风流多情,性格狂妄,因为天赋异禀,灵力深厚,性子难免有些傲气。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愿意雌伏在自己徒弟身下,任由他粗暴抓着自己的头发,对自己进行各种侮辱。
兰明归怨他夺走自己的自由身,床笫之事上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在意识到自己喜欢囚禁他的师尊后,他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恐慌。
每每望向他因为痛苦,颤动像蝴蝶一样的肩胛骨,他怨恨自己油然升起的心疼,嘴上说的话变得越来越过分。
他知道怎样才能刺痛梅拂雪,要么说师伯们看他这副浪荡模样,定会后悔与他这种人同窗一场,要么说师尊再怎么做,我都不会喜欢师尊……诸如此类的话说了十几年。
现在兰明归站在他面前,说:
“师尊,对不起。”
可是曾经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已经变成了烂肉,梅拂雪忍着痛把腐肉清理,长出新肉生了疤,面对兰明归的告白和道歉,他被伤透的陈旧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是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试一次了。
他无视掉又哭起来拉住他衣袖的兰明归,一根一根,把他的手指掰开,他说:
“过去的让它过去吧,既是重来一世,就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去做去找,再也没有人给你束缚了。”
“兰明归,早悟兰因,休恋逝水。”
兰明归泪眼模糊看着他离去,刚刚梅拂雪那番话,已经让他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去执迷不悟了。
道歉并不能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与伤害,梅拂雪用了十几年,直到最后用生命才换来一句表白。
兰明归轻飘飘一句“我爱你”,又凭什么可以让他回头呢?
他只是在仗着梅拂雪爱他,潜意识里行使被爱的权利罢了。
花树摇曳,又落下一片粉红雨,遮挡住他的视线,等眼前花瓣从眼前纷飞离开时,梅拂雪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疼的蜷缩起身体,眷恋地看向掌心的一道疤,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若是命中无缘,那就不会重活一次还能遇见彼此,上苍垂怜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这次绝不可能放开梅拂雪的手。
师尊可以坚持不懈爱他十几年,他也可以这样一直爱师尊。
“相因来锦雀屏了,师弟,速归。”
一朵凝音花在他耳边飘过,竹洛筠声音不似往常温润,严肃又冰凉。
相因……?
兰明归忍着悲伤情绪,从记忆深处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天下分九州,其中涿州灵气充足,多数修士驻扎于此,锦雀屏也在这里。
锦雀屏中有位活了五百多年的长老,说是长老,其实算下来和锦雀屏并没有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只能算是借住在锦雀屏养老。
他是初代掌门的至交好友,初代掌门死前有言,长老曾救过他的命,锦雀屏弟子,定要待这位长老犹如亲长辈一样好。
兰明归自小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对那位长老印象寥寥,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师尊顶撞长老被罚,在后山面壁一月。
竹洛筠和菊抱香都在锦雀屏,师尊定然不会一走了之,他刚刚还说要拜入青玉师伯门下,此时说不定又回了傲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