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爵爷也被吓了一跳,他甚至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知道自己一眨眼,一把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手一个没撑住,身子后仰,连腿都软了。
“文乐!还不向长公主请罪!”
“长公主殿下息怒,文小爵爷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吃了两杯水酒,口不择言!”
想来这文乐平时的人缘应当是不错的,这种时候,宁世安和兵部侍郎家的都为他求了情,只有他自己还傻傻的坐在地上,像是茫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文乐的脑子飞快的转了好几圈,他也像是终于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错,忙爬起来朝着宁元磕头。“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
文乐的肠子现在都快悔青了,他也是脑子抽了,竟然敢把长公主的样貌拉出来说,而且他夸也就算了,竟然还把那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拿来和妓子比。
这种事说起来,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他赞许长公主的容貌,酒后失言,可往大了说,宁元若是真的生气了,随便给他安上一个以下犯上,大不敬的罪过,他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
顾朝还的刀尖冰冷的抵在自己脑袋上,仿佛只要宁元有一点不顺心的意思,那锋利的刃就会割破自己的喉咙,文乐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一瞬间脑子竟想到了许多。
听闻那永宁长公主的脾气极其不好,平时只要是谁敢得罪她一句,她都能叫属下把人打的半死,要债抄家,兵围东宫,嚣张的连当今陛下都管不了,那杀他一个小小的伯爵之子,岂不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越想越偏,越想越害怕,只差点就要尿了,可就在他兜不住的前一秒,宁元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在耳边,一句话,就保住了他的小命。
“顾朝还,回来。”
此话一落,所有人的心中都略微松了口气,纷纷看向提着刀的顾朝还,心想你主上都下了命了,总不能还对人怎么样吧?
事实确是如此,可顾朝还看上去仿佛十分的不情愿,收刀的动作极其缓慢,丝毫不像是出鞘时的犀利。
回到宁元身边的时候,他上挑的眼眸还凌厉的看了一眼文乐,明明什么都没说,却给文乐一种“你等着”的错觉。
不止是顾朝还,就连她身后一直藏在阴暗处的吉祥都抬眸直直的盯着文乐,太监本就苍白的脸,再配上他阴郁的眉眼,点朱的淡青色薄唇。
娘啊,太可怕了,这长公主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在吉祥和顾朝还一左一右的衬托下,没什么表情变化的宁元此刻看上去反倒出乎意料显得十分和颜悦色,她眸光瞥向文乐,不甚在意的开口:
“起来吧,你既是无心的,便算不得什么大事,本就是本公主请你来的,自然不会同你计较。”
文乐现在都快哭了,他脑子没有那么灵透,就连自己得罪了宁元都是后知后觉,他原以为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结果长公主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还安慰他。
娘啊,世上还是好人多,到底是谁说长公主是蛇蝎的,他要撕了他们的嘴!
“多谢殿下开恩,殿下心胸宽阔,多谢殿下饶命之恩。”
宁元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从一开始其实就没打算计较,她的确是有仇就报,但也不是疯婆娘到处发癫的,难道谁得罪了她一句,或者不顺她的心意她就要生气,要杀人吗?
宁元长这么大,除了宁祯,还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动过杀意。
她淡淡露出一个浅笑,指尖轻轻动了动,示意文乐起来。“起来吧,本公主的脾气的确是不怎么好,却也不会胡乱要人性命,本公主说过不去的事,就一定过不去,本公主说过去了,就是真的过去了。”
文乐越听,心中越感慨,有这番秉性的人,怎么会是活阎王,简直就是活菩萨啊,他热泪盈眶,爬起来直接抄起一旁不知道是谁的酒壶。
“殿下!殿下心胸宽广,菩萨心肠,这壶我干了,您随意!”
说着,他开始咕咚咕咚几口,满当当的一壶酒瞬间就见了底,这番操作,看的宁元是皱眉,反而有些看不懂了。
所以这人是真傻啊,这种时候还敢劝她的酒?
在场的人也或多或少都被他这个操作惊到了,宁世安愣了几瞬,忽的破口大骂:“你有病啊!你喝的是本世子的酒!”
京城中谁人不知,垣王家的宁小世子有洁疾,而且还不轻,他绝对不会与人共用任何有接触的东西,也不会把自己的东西借给别人,更不要说自己喝过的酒杯酒壶这种东西,就连与他关系十分要好的陈远之靠他一下,他都要骂一声恶心。
文乐用了他的酒壶,就算这酒壶宁世安不再用了,也依旧介怀自己用过的东西被别人拿去用。
宁元现在真的有些佩服这文小爵爷了,几句几个动作,便将在场几个身份贵重的人给得罪透了,也幸得是她和那矫情唧唧的宁世安不爱计较,不然他今天都得被人抬着回伯爵府。
“啊,对不住对不住,我真没注意!”
前头刚得罪了永宁长公主,后头又把这宁小世子给得罪了,文乐现在颇有一种余生无望的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出门了。
“算了世安,文乐也不是故意的,你这病也是忒矫情,该改改了。”
陈远之半靠在席子上,懒懒的开口劝解,宁世安的脸色本就不大好看,听见自己的好友这么说,更是气的直接踹了他一脚。
“你滚!你别说话了,你最烦人!”
左相家的饮了一杯酒,面带笑意的开口打趣。“远之说的也有道理,小世子,你这洁疾也的确严重了些,别人用你用过的东西你都这般不适,若是你用了别人用过的···你还不得疯啊!”
或许是想象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被人的画面,宁世安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他白了一眼左相家的,没好气的开口:
“你也滚!”
左相家的被骂了,也没生气,他和陈远之对视了一眼,笑了,甚至怕宁世安听见,他只能小声到几近只有口型的道:“矫情。”
宁世安的脾气不怎么好,是这帮公子哥和富家子弟圈里人尽皆知的事情,有洁疾,脾气不好,许多人私下里也会偷偷议论这位身份高贵的小世子,说他比小姑娘还要矫情。
只不过这样的话私下里偷偷说说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当着宁世安的面吧这样的话说出口,心高气傲的小世子恐怕都不止是跳脚那么轻松,而是要杀人了。
他们不敢说,但是不代表宁元不敢,她小时候就因为弄脏过宁世安的衣摆和人打起来过,没想到长这么大了,这人还是这个样子。
她开口打趣道:“你怎得比我九皇妹还娇气,你俩合该换换才是。”
皇宫里的九公主,现在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也是小姑娘情绪最敏感柔软的时候,有一点不顺心的地方都要哭鼻子,弄得上上下下没人能安宁。
现在她看,她九皇妹都比那宁世安要好哄一些。
听见宁元说这样的话,在场的人纷纷将视线投向宁世安,眼神里,看戏的情绪偏多,他们平时不敢说的话让这嚣张至极的长公主殿下说出来了,自然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宁世安一张脸都忍得有些扭曲了,他咬着牙,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出来,气的重重哼出一声,抱臂偏过头不肯再看宁元。
宁元啧了一声,还没开口,却听见门口又突兀的传来了敲门声,随后门被拉开,露出了一张极熟悉的脸。
是康六。
“长公主殿下,奴才奉陛下口谕,宣您入太和殿,面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