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冰室。
“二小姐的尸体,本来是放在大堂里等夫人回来。
结果半夜,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大火烧了大半,夫人不忍心再看,于是就放到了这里。”
“好,多谢带路。”李莲花轻轻弯腰示意。
“那三位慢些查看,我先告辞了。”管事行了一礼离开了。
绿盏三人都戴了面罩,手上还戴了丝质手套。
李莲花掀开白布,露出一张焦黑的面孔。
她露出的肌肤上,有不少坏死和碳化的部分,肌肉因为高温凝固收缩,整个人小了一大圈。
绿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虽然没见过玉秋霜的真人,但看过寻人告示上的画像。
画像上玉秋霜鲜活灵动,如今却只剩下一副残破的躯体。
人间颜色,飘零入土。
绿盏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做了个揖。
李莲花看她一眼,行了一礼。
方多病见两人如此,也依葫芦画瓢照做了。
尽管戴了面罩,尸体被焚烧后的脂肪臭味,还是一个劲地往方多病的鼻子里钻。
他强忍着住不断涌上来的作呕冲动,捏着鼻子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绿盏和李莲花:
“这味道这么重,你们怎么忍受得了?”
李莲花不带嘲讽意味地劝告:
“这点味道都受不住,看来你不适合做邢探。”
方多病被他一激,立刻放下了手:
“这有什么难的?习惯了不就好了,呕……”
他连忙重新捏住鼻子,小声嘀咕:
“今天就算了,下一次再习惯吧。”
李莲花摇摇头,继续观察起来。
“绿盏,李莲花是大夫,平日里见得多了可以理解,你怎么也……”
方多病需要找点事情分分心,于是又盯上了绿盏。
绿盏一怔,“不知道,但我的身体似乎很习惯。”
方多病稀奇地打量着她,“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绿盏失忆过,她只有最近十年的记忆。”李莲花插嘴。
“原来是这样……”方多病讷讷点头,眼中有些惋惜。
“别这样看我,”绿盏轻轻叹气,“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能吃能睡还能玩,一切照旧。”
“这怎么能一样呢?”方多病反驳:“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父母、家人、朋友是谁吗?”
绿盏敷衍地摇摇头,“一般般吧。”
为什么每个知道她失忆的人,都会问这样的问题呢?
“这十年来,我和李莲花去了不少地方,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关于我的寻人公示。
我没有刻意隐匿行踪,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找我的话,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如果他们不想找的话,我想起来不是反而平添烦恼吗?”
绿盏认真地问。
她是真的觉得没必要。
方多病侧过脸来望着她,显得有些迷茫,“可是……这样并不对……”
“这样,”绿盏笑了,“真的不对吗?”
方多病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自从认识了李莲花和绿盏之后,他的脸上就常常挂着这副表情,他都快怀疑自己的脑力了。
“李莲花,你怎么看?”方多病不得不求助第三人。
李莲花将垂到胸口的长发撩到身后,“如果绿盏觉得现在更好,那就维持现状。”
“可她不记起来,又怎么知道现在更好呢?”
方多病本以为李莲花是支持他的,没想到又多了一个人拆台。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
“对,她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只是,这是绿盏的事情,应该由她自己做决定,你的想法只是你的想法而已。”
说到最后,李莲花的声音已经近乎是气声了。
他的双眼,在昏暗中带着些许不明的情绪。
方多病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李莲花似乎在说绿盏,又似乎在说其他什么人。
而绿盏盯着李莲花,一双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辉。
她露出了一个极轻极淡的微笑,用口型说了句“谢谢”。
李莲花两眼微弯,提醒道:
“好了,言归正传,我已经找到玉秋霜的死因了。”
方多病精神一振,将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太好了,是谁下的毒手?”
“这一点就很奇怪了,致命伤有两处,绿盏。”
绿盏将玉秋霜的衣裙适当拉开,露出凹陷的腹腔,皮肤上有一大块血瘀。
李莲花用手中的棍子,轻轻按压了一下:
“肠子俱断,内部出血,应当是有人用劈空掌力凌空劈中的。
当时她至少受了重伤,已经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但即便这样,还有另外一处致命伤。”
他又翻出一块磁石,慢慢地从玉秋霜腹腔向上移,只见一根细如牛毛的细针从心口吸出,吸附到了磁石上。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杀她两次呢?”方多病大为震惊。
绿盏却摇摇头,“不对劲。你杀人的时候,会用几种武器杀人吗?”
“自然不会,若是要隐藏身份,更是会小心谨慎,不会用任何可能暴露的功法路数。”方多病立刻否认。
“那边是了,”绿盏拿过磁石,对着烛火仔细观察着细针,“这针精致小巧,应该是特意打造出来的。这样的东西,太容易找到出处了。”
李莲花抬眼,“或许我们考虑的方向不对,这不是一个人出两次手,而是两个人先后出的手。”
绿盏咋舌,“两个人……这二小姐可真惨。”
“还有,”李莲花绕回玉秋霜尸体旁,“你们不觉得尸体腐烂的速度,实在有些太快了吗?”
绿盏点头,“没错。”
“所以我怀疑这玉秋霜,恐怕是早就死了,被人一路用冰块冰镇着送到小棉客栈,都是被设计好的。”李莲花说。
绿盏悲悯地皱眉,“那么火烧尸体,也是凶手为了尽快毁尸灭迹,才使出来的把戏了。”
“再加上碧窗、鬼影、血脚印……”方多病接了下去,“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将所有事情都推到鬼杀人身上!”
绿盏嘴角扯起讥讽的弧度:
“此事和玉穆蓝必然脱不了关系。只怕当时他出现在房间里,也是想用旺福的死,加深鬼杀人的印象。”
“不对,”方多病忽然说,“我们当时见过玉秋霜,她怎么可能……”
他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明白了是吧?”
李莲花笑笑:
“当时电闪雷鸣,谁都看不清那人到底是不是玉秋霜。而且,有一个人从来没有和玉秋霜同时出现过。”
“云娇!”
绿盏和方多病异口同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