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州清源山。
清源山并不高,也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却是江湖中人人向往的圣地。
原因便在于,大名鼎鼎的百川院就坐落于此。
尤其是近期,江湖上盛传:
李相夷当年的佩剑少师,历经十年终于被百川院寻回,不日将举办赏剑大会。
各路江湖人马,纷纷蜂拥而至,都想一睹当年剑神配剑的风采。
“你们两个人,怎么这么慢吞吞的?”
方多病手里提着一个锦盒,站在高处催促。
他颠颠手上的分量,好奇地问:
“绿盏,你准备给云彼丘院长送什么东西?这么重。”
“秘密~不过你可一定要送到他手里,打开它让他瞧瞧,那里面都代表着我对他的敬仰之情呢。”绿盏笑得甜美。
“切,本少爷还不稀罕听呢。”
方多病一甩马尾,噌噌噌地向山上冲去。
身旁,李莲花用眼神示意绿盏,不可胡来。
绿盏歪头一笑,端的是无辜纯良。
其实锦盒里,就是一块她随意捡的大石头。
不过,重点不在石头,而在于她往锦盒里塞了一只小虫。
只要有人拆开锦盒,那小虫自然会给云彼丘好看。
一想到他可能有的惨状,绿盏心情就大好,脸上的笑也更加清艳生动。
李莲花摇摇头,知道她有分寸,索性也就不去管了。
他看了看前方干劲十足的背影,抬高了音量:
“方多病,我走不动了,和绿盏他们先去普渡寺休息一会儿。你先回百川院送礼,我们等会儿就来。”
方多病的脚步慢了下来,“啊?”
但此时,李莲花等人的脚步,已经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方多病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向山上冲了。
来到普渡寺,三人兵分两路,笛飞声去寻名册,李莲花和绿盏则去询问住持无了方丈。
…………
方丈禅室内。
无了正笑眯眯地给绿盏泡茶:
“几年不见,绿盏姑娘出落得愈发美丽,就是有一点,最好不要开口说话。”
他话锋一转,笑容顿收,将茶杯重重放到李莲花面前,偏偏还没有一滴漏出。
“就是这性子,和李门主像了个十足十,都是不听人劝的主!”
李莲花好整以暇地伸出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像模像样地点点头。
绿盏也笑眯眯的,“所以这狮魂的下落,和尚你知道不知道呢?”
无了气得吹了吹胡子:
“什么狮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算得了你的悉心爱护,李门主也不过多了五载光景。
十年时间就这么虚度过去,李门主是打算最后的五年也就这样度过吗?”
李莲花吹了吹茶杯中的茶叶,悠然自得地回答:
“那也未尝不可。”
无了见说不动李莲花,又转向绿盏:
“你呢?你就任由他这般任性?!”
“十年前,你说他最多可活十三载,可现在我给他多挣了两年。既然两年我能挣得,那五年、十年,我也可以!”
绿盏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起来,“我不会让他死的,但在这之前,我们要知道狮魂的下落。”
无了彻底没了脾气。
自打救了李莲花,又帮助救治了绿盏,这十年间他经常写信劝李莲花早日回归,但时至今日,依旧没能做到。
“世事不由人,万般皆是命,罢了,老衲不再劝了。”
无了叹息一声,回答道:
“老衲确实不知这狮魂的下落,不过当年他被关进了百川院大牢,几年后被释放。
这其中的一切手续,都由乔女侠亲自过手。你们两个若是想要知道,不妨去问问她。”
无了指向寺院大殿的位置,“恰好今天,她也在寺里。”
绿盏顺着他的手看向室外,又反射性地去瞧李莲花的反应。
李莲花抬眼,轻轻巧巧地笑,“那就……只能如此了。”
“李门主,这十年来,乔女侠每年都会来寺里为你烧香祈福,却从来不肯点亮往生灯。她不顾自己的喘症,执意如此……”
无了感慨地说着,语气中充斥着希望李莲花和乔婉娩相认的期望。
李莲花只是笑着摇摇头,仍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绿盏却笑不出来。
她的眼睛望向了大殿的方向,眼前浮现出了那位清丽脱俗的绝代佳人。
十年前,他们相恋时是什么样的呢?
见李莲花答应,无了喜出望外,亲自去请乔婉娩过来。
方丈禅室内,便只剩下了绿盏和李莲花。
等了一会儿后,绿盏扣了扣手心:
“李莲花,我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和乔女侠相认?”
李莲花诧异地瞥过来,似乎很意外她还会问这个问题。
“我说过,时移世易,李相夷对她而言只是故人,”他说得坦然,毫无避讳,“她如今有紫衿陪伴,我不认为有相认的必要。”
“不!我认为非常有必要!”
绿盏大声反驳。
李莲花被她这么激烈的情绪唬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温和地问:
“为什么呢?”
“因为假使我是乔女侠,不论与李相夷是幸福美满地成亲,还是轰轰烈烈地分开,我都希望是我们俩共同做的决定。
这应该是她亲自参与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戛然而止,什么都被蒙在鼓里……李莲花,这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公平……”
绿盏盯着墙角一只飞蛾无序地乱转,窗户口有一张残破的蛛网,旁观者一望便知那是出路,但飞蛾看来却是自投罗网。
她继续说下去:
“十年来,乔女侠始终被困在失去你的噩梦之中,始终无法释怀。
即使有了肖大侠的陪伴,那岁月的回声依旧会响彻她的旧梦……
李莲花,你欠她一个结局,不论是继续或是终止,你都应该当面掰扯得清清楚楚……”
也应该给你自己一条出路。
绿盏默默地补充。
李莲花垂着眼没有说话,一副思索的样子。
绿盏舒了一口气。
堵在心里多时的话,今天终于说出了口,她也总算是舒坦了。
随着沉默的蔓延,李莲花发出了一声喟叹。
“你说得对,”他轻声说,语气是彻底的认输,“我还欠乔姑娘一个结束……”
绿盏愣了愣,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真的说通了他。
只有她知道,在李莲花这张温和文雅的脸背后,还保留着李相夷那从不听人劝的性子。
绿盏不由地欣慰地笑了,“李莲花,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是呀,”李莲花翻了翻眼睛,无奈又无语,“还是你的话,令人醍醐灌顶呀。”
绿盏忽然留意到,一直徘徊的那只飞蛾,忽然认准了一个方向,勇敢地冲破了蛛网,飞向了广阔的天空。
她笑得更深了。
之后将会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