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了方丈,您说有位先生找我?”
乔婉娩袅袅娜娜地走进来,美丽端庄的脸上带笑,却遮盖不住眼角眉梢的愁苦滋味。
李莲花望着这张阔别多年的面庞,心中也有些怅然。
绿盏说得没错,他应该早些说清楚的,也不至于耽误阿娩这么多年光景。
无了和尚微笑介绍:
“乔施主,这位是李施主,有事情想问你。那老衲就不耽误二位了,告辞。”
乔婉娩的目光移向李莲花,“先生姓李?”
“我叫李莲花,如今是一介江湖游医。”
李莲花轻轻一笑,语气熟稔,仿佛在面对多年的老友。
如今?
那过去呢?
乔婉娩心中疑惑,但冥冥之中似有所感,更仔细地观察起对方的一举一动来。
越是这样,她的心就越是怦怦直跳。
李莲花姿态自然地提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茶。
随着他的动作,右手的衣袖滑落下了一些,露出了一串有些老旧的佛珠。
乔婉娩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闪电般地出手握住李莲花的右手腕。
“你、你……”她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串佛珠……”
李莲花轻声叹息,却扬起笑容:
“阿娩,好久不见。”
“相夷……你是相夷!”
乔婉娩美眸含泪,倏地跌坐在座位上。
…………
绿盏遥遥望着禅房中的场景,知道李莲花已经表明了身份。
她嘴里忽然一阵发苦,一个飞身,轻盈地跃出了普渡寺。
…………
李莲花撩起眼皮,向绿盏消失的地方瞥了一眼。
他飞快地皱了皱眉,回头时又是一张笑脸:
“阿娩,这么久才来见你,我应该要和你道歉。”
“这些都不重要。”乔婉娩情绪激动地抓皱了裙子,“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来?!”
“事实上,我回去过。”
李莲花浅笑着说,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当年东海一战后,我被挂在金鸳盟的船杆上死里逃生。之后,我便回了四顾门……”
…………
绿盏踢着地上的石子,一个接一个。
在她的脚踝上,小巧的铃铛互相碰撞,在幽静的竹林间清脆响起。
“李莲花和乔女侠说开了,两人会再续前缘吗?会回百川院吗?会……离开莲花楼吗……”
若是在此之前,她确定自己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但现在,她也不能那么笃定了。
绿盏寻了一块石头,本想直接坐下,突然想起依着李莲花的习惯,定要将它擦得干干净净才坐下去。
她抿了抿唇,还是学着他的样子,一一照做。
接着,她抱着膝盖坐下来,望着眼前的竹林。
清风吹拂,竹叶婆娑。
绿盏的手,悄悄摸上了脚踝上的铃铛,铃铛顿时叮铃叮铃地响起来。
十年前,李莲花和她都穷得响叮当,绿盏只好当了自己的金银铃铛。
后来李莲花就拼命地种萝卜,还养了一群小鸡,努力攒钱,给她买了这对铃铛。
绿盏勾着唇笑起来,她感觉到了温暖和快乐,还尝到了一点泪水的咸味。
“我银子不多,只能给你买个银的。”
她清楚地记得,李莲花当时满脸神气的笑意。
“不过以后,我保证会把你的铃铛赎回来!”
绿盏将脸深深地埋在掌心之间,滚烫的手心中湿漉漉的,却不是因为汗水。
她吸了吸鼻子,重复着当年自己的答案:
“我不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没想到你失忆之后,竟然还会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哭呢。”
一道男声如平地惊雷,将绿盏吓了一跳。
她匆忙抬头,胡乱抹了两把脸:
“谁?!”
她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有人!
笛飞声抱着手臂,从竹林间走出。
他轮廓深刻,气质冷峻,像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往往会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这也不奇怪,他可是金鸳盟的大魔头呢。
“没想到堂堂笛大盟主,竟然还会和一些江湖宵小一般,做出偷听偷看的勾当。”绿盏恶劣地讽刺。
笛飞声不为所动,“你知道我的身份?也对,李莲花肯定会告诉你。”
绿盏没有去纠正。
她现在根本听不得“李”、“莲”、“花”中的任何一个字。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笛飞声继续问。
绿盏眼神一闪,整个人都变得凌厉起来:“你知道?”
“看来,他什么都没跟你说。”笛飞声慢慢走过来,“十年前,你之所以会出现在东海,那是因为你我有约。”
…………
“所以,我和绿盏就这样互相搀扶,彼此依靠着度过了十年。”
李莲花的嘴角扬起来,眼里闪烁着开心的亮光。
“绿盏姑娘吗……”乔婉娩不由地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她今日也在吗?我好想见见她。”
李莲花想到她飞身出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她呀,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估计又躲到哪里找乐子了吧。”
“你……”
你在提起他的时候,看上去很开心。
乔婉娩犹豫再三,还是咽下了那句话。
“那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见她了。”
“阿娩,李相夷不会回来了,我们应该好好道个别。”
李莲花温言说道。
泪眼朦胧中,乔婉娩似乎见到了熟悉的李相夷。
她定睛再看,可眼前却分明只是李莲花。
十年实在太久了。
久到他们之间横亘着无数的人和事。
她不得不承认,早已是物是人非。
乔婉娩低垂着头,嘴角扬起的瞬间,泪水也倏地滴落。
“你说得对,我们是该好好地道个别。”
她终于释怀,明白彼此不过是经年旧梦。
而旧梦总是永不回来的。
“相夷……不,李先生,多谢你解我多年心结。”
“乔姑娘,言重了,我也是被绿盏点醒。误你多年青春,我对不住你。”
他们在还未成熟的年纪情投意合,却又在理应结合的岁月中,分崩离析。
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乔婉娩轻轻摇头,“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但是错过了,也就只能错过了。”
李莲花舒朗一笑:
“我还有一句话相赠:人生在世,应当为自己活才是。希望乔姑娘,也能活出自己人生的精彩。”
乔婉娩破涕为笑,眉宇间一扫多年的愁苦,“婉娩谨记先生赠言,希望先生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