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山。
方多病恭敬地在单孤刀和漆木山两人的墓碑前,磕了三个响头。
“舅舅、师公,你们安息吧。我以后会和李莲花、绿盏……”他想了想,还是加上了阿飞:“和阿飞一起匡扶正义,锄强扶弱。”
阿飞皱了皱眉头,顿时撇清关系:
“别把我算进去。”
“你这个人真是扫兴,太不合群了。”
方多病抱怨完,又高高兴兴地问:
“李莲花,我已经破了三件案子了,可以成为一名正经的刑探了!”
“那就恭喜你了,方邢探。”李莲花拱手道贺。
“那你们几个和我一起回百川院吧。”方多病热情地邀请:“这可是我的重要时刻,你们都不能缺席!”
笛飞声第一个拒绝:
“不去,我还有事。”
“切,不去就不去。”方多病嘟囔一句,期待地望着另外两人。
“我和绿盏也不行。”李莲花抿唇一笑,递了个你懂的眼神。
绿盏眨眨眼,跟上李莲花的节奏,“对,有事。”
虽然,她也不知道有啥事。
方多病的脸垮了下来,“你们一个两个的,真不够意思!”
就在绿盏不知道怎么办时,方多病的克星出场了。
何晓凤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还没说你呢!出来这么多天,你爹娘……”
她忽然轻咳一声,眼睛不自觉地瞥向单孤刀的墓碑。
再次开口时,她的音量都降低了不少:
“你爹娘肯定急疯了,赶紧和我回天机山庄!”
“不行!”方多病激烈地反抗:“一回去,爹肯定又要提尚公主的事情,我才不要回去呢。”
“不行也得行。”何晓凤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你娘想你想得都快生病了,你一点都不想去看看她吗?”
“她才不会呢……”
方多病并不相信,但何晓凤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也确实有些担心了。
“好吧,那我跟你回去。不过小姨,要是我娘把我绑起来,不让我出来了,你可一定要救我!”他讨价还价地说着。
何晓凤只想尽快远离此处,随口答应了下来。
“李莲花、绿盏,”方多病无奈地来到了两人面前,“我先回家看看双亲,等我出来了,一定会再来找你们的。”
李莲花和绿盏对望一眼,笑笑没有说话。
到那时候,方多病能不能找到莲花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多病和何晓凤走后,笛飞声也说有要事便挥挥衣袖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句明日再回来。
李莲花乐得清静,开始磨着绿盏做菜,理由还特别充分:
“好久没尝到你的手艺了,再加上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烧两个菜就好了。”
绿盏被他磨得心软,只好捋起袖子动手。
当然,李莲花也不是在一旁干等着,完全不做事。
相反,他勤快地将桌椅擦得锃亮反光,又支起了一个撑架,乘着日头将两人的被褥晒得暖烘烘、蓬松松的。
等到一顿忙活结束,绿盏的菜也已经准备好了。
“开饭了,我还准备了两壶酒。”
“马上来!”
云隐山上清幽安静,放眼望去是满目的青翠,只有间或几声清脆的鸟鸣声。
绿盏转着手中的酒壶,“李莲花,你师父和师娘还真会选地方,这云隐山真美呀。”
“是呀,这里总是让人百看不厌。”李莲花语气中夹杂着怀念。
绿盏抬眼看他,“现在你师兄的尸骨已经寻回,你大可以回来。这么多年你师娘一个人守着一座山,想必也很寂寞。”
“不。”
李莲花收紧了手上的酒壶。
“我不能回来……我不配……”
他说着,又急又凶地猛灌了一大口酒,却被狠狠地呛了一记,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么急干什么?”
绿盏飞快起身,走到身后拍着他的背部,却被对方一把抱住。
“李、李莲花?”
她的手犹豫地停留在半空中,迟迟不敢落下。
李莲花不是一个孟浪的人,相反,他克制懂礼,从来不曾让绿盏觉得不舒服过。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绿盏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手心迅速地渗出了一些汗水。
她在自己的裙子上擦了擦,才小心地放回李莲花的背上。
“李莲花,我在这儿呢,不论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
李莲花伏在绿盏的肩膀上,呼吸沉重而急促。
他摇摇头,始终不曾开口。
绿盏不逼他,只是松松地怀抱着他。
如果他说,她就听。
如果他不愿,她也不会勉强。
仿佛过了一个时辰,李莲花抬起头,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边。
心怀着愧疚和痛苦,他抓住了绿盏的手臂,手指逐渐缩紧。
“下了云隐山后,我交到了很多好兄弟,但他们……都死在了十年前和金鸳盟的大战中,死在了我的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之下……”
他太用力了,抓得绿盏的手臂生疼。
但她脸色都没有动一下,轻柔地问:
“不关你的事,我不认为你做错了。”
李莲花摇摇头,语气虚浮无力地喃喃道:
“整整五十八个,五十八个呐……每一张脸,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这些,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几乎听不清楚,不用风吹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李莲花沉重的过去,终于掀起了半遮半掩的面纱,露出了其中满是疮痍的真容。
“李莲花……”
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在绿盏的眼睛里闪过。
一些看起来很像疼痛的东西。
“都是金鸳盟的错。”
绿盏伸出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对方的长发。
因为身体的原因,李莲花的头发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的顺滑,反而有些发黄,发丝纤细脆弱。
这是养了多少年都没办法养回来的。
“你已经受了十年的心理折磨,就算你觉得自己需要惩罚,也应该够了。是时候,亲手斩断你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了。”
李莲花的喉咙哽住,无声的嘶吼堵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哭泣般的喘息。
这十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
但现在,他却像一头扎进了温泉中,从心到身都温暖得令人难以置信,暖得他几乎要掉下泪来。
李莲花觉得自己眼底有些发热,这股热甚至冲到了脑袋里。
他闭上眼,嘴唇有些笨拙地撞上了绿盏的额头:
“绿盏,我心悦你。以后我们一起驾着莲花楼,游遍山川湖海,怎么样?”
绿盏脑袋一炸,都顾不上额头上的亲吻,恍惚地抬眼看向李莲花。
“你心悦我?”
“对。”
“什么时候的事?”
“唔,不知不觉间就喜欢了。”
“那我还要吃遍各地美食!”
“正合我意。”
“李莲花。”
“嗯?”
“我也心悦你。”
“……早就知道了,小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