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绿盏和笛飞声落脚在一个小城镇,名叫福光城。
福光城盛产滋味醇厚的红茶,几十年前也算是曾经风光无限。
但当今圣上独爱清雅幽香的西湖龙井,世人跟着将龙井和其他品种的绿茶奉为上宝,福光城的红茶也就逐渐没落下来。
绿盏两人选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小客栈入住。
此时正好在饭点,大堂中热气腾腾的菜肴,瞬间勾起了人的口腹之欲。
“小二,来两个你们的拿手好菜,再帮我准备点酱牛肉和馒头,我要带走。”绿盏放下包袱说道。
笛飞声对吃的不在意,只要能入口就行,全凭她做主。
“得嘞。”
小二面带笑容地离去,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别说,味道还不错。”绿盏点了点头。
笛飞声也同意,“反正总比李莲花烧的好吃。”
绿盏失笑,“李莲花做的也可以,只不过他喜欢创新,可偏偏每次钻研新菜,都被你们碰着了。”
“我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笛飞声不为所动。
绿盏挠挠鼻子。
这种可能性还挺大的。
两人正说着话,小客栈的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老婆婆,吸引了绿盏的注意。
老婆婆一身灰衣,袖口和裤脚缀满了补丁,长发胡乱挽成了髻,松松地挂在脑后。她眉间有几道极深的皱纹,好像随时随地都皱着眉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神情痴傻,一直在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但凭借绿盏和笛飞声的耳力竟然听不清楚。
“哎呀,许婆婆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小二脸色一变,急忙忙冲向许婆婆。
绿盏本以为他会将老人赶走,没想到小二竟拉着许婆婆的手,将她带到了最里面的小角落,还端了一盘馒头和清水送了过去。
许婆婆也不道谢,呆呆地抓着馒头就往嘴里送。
小二怕她噎到,还特地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
“小二!”
“来嘞!”
恰好此时有客人叫唤,小二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生怕许婆婆被噎着。
“这小二还蛮有人情味的,也不知道和这老婆婆是什么关系。”绿盏有些好奇。
“不知。”笛飞声随口回答。
绿盏撇撇嘴,本就也没指望他能说出其他答案。
“你们两个是外乡人吧?”
这时候,隔壁一桌的大爷问道。
“对,我和朋友听闻香山红叶是一绝,正往香山行,路过福光城就想着尝尝当年闻名的红茶。”绿盏简洁地说明了前后原因。
她眼波欲转,又问大爷:
“大爷,这许婆婆是什么人,是小二的亲戚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照顾她?”
隔壁桌的大爷望了一眼许婆婆,她吃一口馒头就噎一下,叹了口气道:
“这许婆子原本是城里的金店老板娘,夫家有钱,女儿贤惠貌美,日子不要过得太舒服。许家人心善,城里不少百姓都受过她们的帮助。
可谁知有一天许家小娘子忽然不见了,她和丈夫散尽家财也没有找回来。前两年,她丈夫病死,许婆子受不了打击便疯了。
直到现在,她还经常会说着女儿没有死,要找女儿的事情呢。”
老大爷边说边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唏嘘:
“那许小娘子确实貌美如花,而且素有才名,这城里多少年轻俊杰想要娶她。据说还曾被京城的大官看上,但她心气高不愿做妾,便婉拒了。
要是早知道今日,我看呐,许小娘子还不如遂了大官的意,也不会落得生死未卜、家破人亡的地步呀。”
貌美,才名,失踪。
这些关键词,让绿盏一下子警觉起来。
方多病默写出来的档案中,并没有这福光城许小娘子的名字,但谁能保证她不是漫山红宴席的受害者呢?
再加上福光城离香山距离不远,许小娘子被掳去的可能性很大。
“多谢大爷。”
绿盏道谢后,和笛飞声一起走到了许婆婆的角落处。
一看到有陌生人接近,许婆婆就神色戒备地抓起馒头,似乎是怕他们要来抢食物。
绿盏弯下腰,放柔了声音:
“许婆婆你好,我们路过此地,听说了你们一家的事情,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现在先吃饭,吃好了带我们去你家好吗?”
“你确定这招有用?”笛飞声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哪怕是傻子,应该也不可能把人带回自己家吧。”
绿盏笑了,几不可闻地回答:
“清明和疯傻只是一线之隔,你又怎知你现在是清醒的状态?”
笛飞声蹙起浓眉,目光在绿盏和许婆婆之间来回逡巡。
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恍然:
“你这双眼睛,和李莲花也不相上下。”
“好说好说,”绿盏笑弯了眼,“过奖过奖。”
笛飞声冷哼一声,“这不要脸的态度,也是如出一辙。”
绿盏一噎,回头瞪了他一眼。
许婆婆狼吞虎咽地将馒头吃了个干净,便再次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起来,她站起身,像是要准备离开的样子。
绿盏面带微笑侧过身,让她出去,然后和笛飞声一起跟在了她的身后。
许婆婆住的地方,是偏僻的小街。
因为她又疯又傻,以前的邻居看不过去,几个人合起来给她搭了一间小棚,也算是有了个落脚地。
绿盏两人一路跟着走过来,几乎没怎么看到点燃烛火的光亮。
许婆婆口中念念有词地走进小棚,却不关门,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绿盏敲了两下门,这才和笛飞声跟了进去。
许婆婆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刚刚才在小客栈中见过,又露出了那警戒的神色。
“好了,此处没人。”笛飞声说,“你不用再装疯了。”
许婆婆嘴里依然咿咿呀呀,连指带比划,好似什么都听不懂。
绿盏微微一笑,“许婆婆,你再这样浪费时间,我们恐怕就很难帮你找女儿了。”
许婆婆神情忽然变得矜持起来,这样的情态在一个人人称疯的老婆婆脸上,着实有些违和。
但她很快慢条斯理地梳起了自己的头发,依稀能看见当年那个金店老板娘的风采:
“我装疯装了三年,旁边的人一个都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外乡人,是如何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