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正事,几人都收了玩笑心思,围坐在桌边。
李莲花展开舆图,目光扫视几下后便认出了图上其中一个地点:
“八荒混元湖?”
“李大哥果然好眼力!”苏小慵举起大拇指,“不过关键不在八荒混元湖,而在距离此有半日路程的石寿村。”
“石寿村?”方多病皱眉,“这名字好古怪。”
“爷爷查到黄泉府主连泉,最后便是出现在这石寿村。传说中,这个村子以出产能够增强内力的柔肠玉酿闻名,当年很多武林中人都慕名而去。”
苏小慵解释道:
“爷爷还打听到,早年间连泉曾经受过严重的内伤。如果柔肠玉酿真有那么神奇,那他出现在石寿村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不过那最后一次,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石寿村早就被改道的江水淹了,如今只怕已经是渺无人烟。你们现在想要去寻找他的踪迹,只怕是难上加难。”
“再难,也要去看了才知道。”李莲花不在意地笑笑。
“还有关于之前的南胤文字,爷爷已经翻译出来了。”苏小慵又递过来一张纸。
绿盏轻声读了出来:
“燃汝之躯,驱汝之魂,祭我燧弇,业火焚天。业火……难道这指的就是南胤的最后一大秘术……业火痋?”
“极有可能。”李莲花的脸上带了点恍然,“如果是业火痋的话,我就有些明白,当年萱妃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复国了。”
“所以四枚罗摩天冰就是钥匙,可装着业火痋的容器呢?”绿盏又问。
李莲花思索了一番,看向她和方多病:
“你们还记得一品坟吗?那附近其实有一个黑市,很多土夫子会在那里脱手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时候我们抢先入了一品坟,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从里面发现什么。或许角丽樵早就已经掌控了业火痋,所以才对罗摩天冰如此着急。”
“我就说!”方多病咬牙切齿,“角丽樵这妖女沉寂十年,怎么最近动作这么频繁,原来是因为按耐不住她的野心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
“你们说角丽樵这事,阿飞那边……”
李莲花抬起眼皮,“你与他相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他的为人应当有了解。”
方多病脸微微一红,却不是因为羞愧,而是气愤:
“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可是光我相信他,有什么用呢?南胤人想要复国,兹事体大,更牵扯到了江湖、朝堂两大阵营。
何况,角丽樵搅弄风雨的手段狠辣,还掌握了南胤其他两大秘术。中间稍有闪失,受害的何止千人、万人?而是所有的百姓!
要是我爹知道,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种大事告诉他,说不定……连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绿盏和李莲花都沉默了。
他们都未曾想到,方多病竟然想得如此深入。
但仔细想想也实属正常,他毕竟是户部尚书和天机山庄庄主养大的孩子,从小接受的是朝堂和江湖两端的教育。
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就不像李莲花和绿盏一样,是以纯粹的江湖角度来看的。
此时,一阵大风从窗口卷入,将方多病身上价值不菲的长袍翻涌着,像是天蓝色的浪涛,劲瘦的身形在其中若隐若现。
绿盏望着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似乎他昨天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只想着加入百川院的天真少年,就在一夕之间,长成眼前令所有人都倍感可靠的青年了。
难怪不少人说,一入江湖岁月催。
沉默了片刻后,李莲花忽然洒脱一笑:
“小宝,如今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和处世的态度。我认为,你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去做。”
“所、所以……哪怕我告诉我爹……”方多病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说话突然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李莲花耸耸肩膀,“只要目的是好的,为什么不可以呢?”
“可是如果皇上细究下来,你的身份不就……”
方多病担心的是这一点。
没有哪一个皇帝,听到有人想要颠覆自己的江山,还能坐得住的。
这种时候更常见的,就是杀一儆百、株连九族、斩草除根……
若是李莲花是南胤后人的消息泄露,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那你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吗?”李莲花垂眼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发问。
“当然不会,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方多病急了,自己回答完不说,还极具威慑力地看向苏小慵。
尽管苏小慵都不知道,所谓李莲花的秘密是什么,但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得到答案后,方多病又瞪回李莲花:
“这样子,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对你从来都是放心的。”李莲花真诚地说,眼睛中盛满的都是师父对徒弟、兄长对小弟最诚挚的感情。
方多病心中的气,突然就消了。
李莲花这人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好像不论谁都没办法真的对他生气。
他是这样,绿盏也是这样。
“不过小宝,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李莲花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碎光:
“江湖和朝堂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在江湖人看来,朝廷之人奸诈狡猾,没有道义可言;在朝廷人看来,江湖中人鲁莽野蛮,做事不动脑子。
这固然是双方的成见,却也说明了一个问题:江湖和朝堂是有一条默认的警戒线的。你要仔细这根线,一旦越界,江湖的人不认你,朝堂的人也不信你。”
“哎……”方多病哀嚎着,丧气地趴到桌上,“为什么人总是要想这么多呢?我只想为了我心中的公道拔剑。”
李莲花轻笑一声。
他的刘海有些长了,此时正柔软地垂在额角:
“不过不管怎么样,记住你心中的公道。它会告诉你,遇到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做。”
方多病抬起身子,大声回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