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落下浓厚的阴影:
“自然是可以的。”
噬刹婆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她很快露出了一个笑容:
“来吧绿盏,我们去那边走走。”
绿盏踌躇了一下,回头望了李莲花一眼,得了他一个温和的点头后,才跟了上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方多病有些担忧地用手肘顶了顶李莲花:
“苗疆的人都找来了,绿盏是不是要跟着他们回去?那这样的话,南胤的事情是不是只能我们几个查了?”
李莲花身体一侧,刚好避开方多病的肘击。
他默默地望了一眼远方,然后柔和微笑:
“南胤之事,本就是我与单孤刀的恩怨……至于回不回苗疆,我尊重绿盏的决定,也不想提前预设她会走哪条路。”
稀薄的日光穿过树桠和枝叶,只剩下斑驳零碎的光斑。
这细碎的光芒照在李莲花的身上,却给人一种他本人在发光的错觉,身形似修竹,挺拔优美,气质却如青山,稳重自持。
方多病快速眨眨眼,话是明白了但又好似没有听懂,不过他还是立刻给出反馈:
“不论你们如何决定,你们都是我方多病的知己好友,我都会支持。”
李莲花温雅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
秋风拂面,山花燃林。
绿盏安静地走在噬刹婆的身边,眉目低垂,余光却时不时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噬刹婆嘴角含笑,似乎正在尽情欣赏着这秋日风光。
“到底是长大了,过去你和我一起走的时候,从来不会与我并行,往往都会慢上半步。”
“是吗……”绿盏有满肚子的话在胸膛里回转,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在说笑呢。你这满脸疑惑的样子,还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噬刹婆噗嗤一笑,伸手捏了捏绿盏的下巴,就像在逗弄一只可爱的小狗。
绿盏有一瞬间的抗拒。
她并不习惯不熟悉的人,对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些过分亲昵了。
好在噬刹婆很快放下手,感慨万分地说:
“中原的景色很丰富,比苗疆美丽多了。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苗疆,因为那是我们的家,你呢?”
绿盏沉默了一会儿,避而不答,反问道:
“我没有看到其他人,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没错,我只能一个人来。”噬刹婆毫不避讳地承认,“要是让神怒公知道我离开了苗寨,一定会生出很多事端。”
“神怒公的势力已经扩大到如此地步了吗?我记得之前并没有这么夸张……”
绿盏试探性地开了个头。
其实,她哪里记得什么从前,不过是希望能够多了解几分大襄苗寨目前的势力分布情况。
“自从十年前,你带着碧玉蛇和鬼头杖失踪之后,神怒公就多次以此为借口来攻讦我:说是什么连圣女和圣物都看不好,又怎么能够统领整个苗寨?”
噬刹婆眼神悠远,嘴角带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一开始,苗寨中的人还在等你回来,但是渐渐的,一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
一年过后,你其实早就死掉了的消息尘嚣日上,我压制不住,只能任由神怒公推举了浮光当了圣女。
当然,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势力更迭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那么些年,我担着整个苗寨和苗疆的重责,其实早已累了,如今能够卸下重担,也松了一口气。
换做之前,别说像这样来到中原,哪怕走出苗寨,寨中人都要多关心两分,哪能有如今的逍遥自在呢?”
绿盏抿了抿唇,鬼使神差地没有说出鬼头杖的消息:
“当年我掉下东海,圣物也……”
“我看到小碧被你养得很好。”噬刹婆用手指遥遥点了点绿盏的脖颈,“至于鬼头杖……它本就是邪物,若是消失在东海,掉了就掉了吧。”
“神怒公那边,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苗寨其他长老,不可能任由神怒公一人独大。如果他打压太过,长老们反而更倾向于我这边。”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树林边缘,再往里就是一大片的山壁。
噬刹婆负手而立:
“况且,我很早之前就做了一根假的,收在库房之内。这些年从来不准其他人打开,就连柘荣都没有。
就算神怒公知道我不肯拿出来,也只会以为是我还惦念着那么点权势,不肯示弱罢了,绝对不会想到它已经失踪。”
绿盏点点头。
柘荣之前提到过这件事情,噬刹婆对此应该没有说谎。
“浮光圣女说她是接到有人传信,所以才来到中原,那你呢?”绿盏又问。
“当年你只身前往东海,我本来就是反对的,果真你就此一去不返。我派了不少人去东海寻你,柘荣也心心念念,一直要来中原。
但我担心他步上你的后尘,所以一直不肯放行,谁知道他翅膀长硬了,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溜了出来。”
噬刹婆没什么表情地瞅了绿盏一眼:
“他没有银两,却出来了三个月之久还不曾折返。那时候我便猜想,他应该已经找到你了。
前段时间,浮光屡屡有异动,近期更是调动了铁箭队。我多番打听,才听闻是有人匿名送了一封信,点名道姓说我们要找的人在神医李莲花身边,这才一路找到了你。”
噬刹婆忽然很认真地打量着绿盏:
“看到你成长得这么好,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那李神医,是否是你的心上人?”
“对。”
绿盏微微仰着脸,无瑕的脸庞倒映着林间清冷的天光,恰如一方染了霜雪的玉璧,粼粼的水色间依旧不失尖利的锐角。
“没有他,我早已经死在了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