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绿盏三人回到莲花楼,刚刚安置好琅月,方多病和笛飞声就走了进来。
“噬刹婆那边也发现了刺客,幸好我和阿飞及时赶到,她没有什么大碍。”怕绿盏和柘荣担心,方多病一进门就说明了情况,“你们那边呢?”
“我们去晚了一步,中宁苗寨只剩下了一个人。”
李莲花指了指躺在角落的琅月。
他和柘荣临时搭了个简易的床,琅月就睡在上面。
方多病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在看到朗月凄惨的模样,心中更是感慨:
“真是世事无常,明明之前还是冲动暴躁的讨厌模样,转瞬间却只剩下了他茕茕一人了。”
柘荣的感触更深。
尽管年岁尚浅,但他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中宁苗寨的鼎盛时期,也见过赤焰长老和噬刹婆、神怒公大笑攀谈的模样。
如今,十大苗寨仅存其九,赤焰身死,噬刹婆大权旁落,神怒公一家独大……
命运抛弃人的时候,还真是一句招呼都不打,恰恰应证了那句“江山易改,变化万千”。
闻言,李莲花眉目间流转着几分温柔的悲悯,绿盏竟恍若看到了受人香火的菩萨。
她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个想法驱走。
李莲花好笑地看过来,“怎么了?”
绿盏挠挠脸颊,“对了,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们,乔姐姐的毒怎么样了?”
“你都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自然是药到病除了。”李莲花说得轻巧,仿佛一切都是手到擒来。
不过就陪同在一旁的方多病和笛飞声知道,事情远远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李莲花是什么性子,绿盏还不了解吗?
要是没什么事,他一般会捡着其中的困难多说几句;要是像这样轻描淡写,反而说明了事态的严重。
“算了,”绿盏轻哼一声,抱着手臂转向方多病和笛飞声,“你们来说。”
笛飞声和方多病面面相觑。
这让他们怎么说?
笛飞声惯常板着脸,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走到了窗边。
方多病就没那么幸运了,在绿盏凶狠的瞪视下,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这都是什么师父、什么朋友,关键时刻一个两个都不吭声了!
“这个、这个……”方多病捏捏手指,就差对起来了。
绿盏秀眉轻皱,“嗯?”
方多病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肖紫衿一口咬定只有李莲花能救乔女侠,就算柘荣已经重复了好几遍蛊虫的效果,他都不肯放过李莲花。
最后,李莲花无奈,只好……只好用了扬州慢。但当时肖紫衿的表情很复杂,我说不上来,有点可惜、有点庆幸、又有些害怕……算了,我说不好。”
绿盏眼底冒出了一缕火焰,“肖紫衿……早就认出你来了?”
李莲花摸摸鼻子,语气轻快地迎上她的目光:
“你也不要怪紫衿,他没有见识过蛊虫的厉害,对此抱有怀疑态度是很正常的。再加上那天是他和乔姑娘的大好日子,妻子还未过门就遇到这种事情,情急之下,他只想找一个最稳妥的方式救人。”
“所以……”绿盏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早就发现肖紫衿知道是你了?”
李莲花有些心虚地压了一下眉毛。
看到他这个表现,绿盏哪里还会不懂呢?
一直以来,李莲花都拥有一颗慈悲心,哪怕中毒的不是乔婉娩,是一个陌生人,只要身体允许,他都是会救的。
绿盏甚至想象得出他会说什么,大概是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之类的话。
但此时此刻,绿盏还真希望李莲花可以自私一点,多顾及自己的身体一点。
可一颗佛心可悟不可修,这就是李莲花呀!
方多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虽然直面怒火的不是他本人,但是还是心有余悸。
猛地,他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一抬头便对上了李莲花的眼神。
方多病眨眨眼,有点摸不准应该先抓什么重点。
斟酌了一会儿,他开了口:
“那什么……阿飞,你之前不是说那张纸条上的字迹是角丽樵的吗?”
李莲花忍住了扶额的冲动,这傻小子,话题转换得也太生硬了吧。
不过都已经说出口了,他也顺便问一句:
“你怎么看?”
“是角丽樵没错,”笛飞声抱着手臂,“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已经解了至纯无心怀的毒。我准备这几天就回金鸳盟。”
李莲花心领神会,“你是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一旦她留意你的脉象,至纯无心槐的谎言就会不攻而破。”
“我也想到了,”笛飞声一脸慎重地望着柘荣,“柘荣,你能解决吗?”
柘荣思索了一会儿,就开始将怀里的瓶瓶罐罐取出来。
他挑挑拣拣后扔过去一个瓶子,“这可以改变你的脉象,不过具体调整成什么样,你还要和李莲花商量一下。”
笛飞声勾着唇,朗声道谢:
“谢了,等这些事情了结后,我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没想到你个冰块脸还会说谢谢。”
方多病一只手搭在了柘荣的肩膀上,看笛飞声的眼神活像看到了会飞的猪。
“下去。”
柘荣一抖肩膀,无情地把方多病的手抖下去。
他也不管面对的是笛飞声,傲娇地一抬头,“我可说不准,看我那时候的心情吧。”
李莲花微一思索,眼神中已经现出几分恍然之色,看起来他已经猜到了笛飞声要柘荣帮的忙究竟是什么了。
“呃……”
就在几人闲聊之时,轻轻的呻吟声从角落里传来。
绿盏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琅月,你还好吗?”
李莲花扶着琅月坐起来,探了探他的脉搏,又伸手将他的眼皮撑开,“脉象平稳了不少,眼神还算清明。”
琅月快速晃了晃脑袋,旋即就心急如焚地要下床。
谁知他的腿刚一沾地,就要跪在地上,幸亏柘荣及时出手,将他强制地重新压回床上。
他拼命地挣扎,好似在砧板上不停弹跳的鱼:
“放我下去!我舅父、还有寨子里的其他人还在村里!放我下去!”
“住嘴!赤焰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绿盏严厉喝道:“你这个模样,是想让寨中人死不瞑目,在天之灵都还要为你担心吗?!”
“你说什么?”琅月蓦地顿住,“你说……我舅父……”
“我们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救下你一人。”
琅月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人都似乎瞬间石化成了一尊雕像。
有好一阵子,他都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尚有呼吸,都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没有了心跳。
“李莲花,他没事吧?”方多病担忧地问。
李莲花摇摇头,“哀莫大于心死。”
不遇生死关,难过生死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