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厚实的手掌,猛地拍到自己脑门上:
“害,我这记性!对不住啊圣女,年纪大了人就不中用了,竟然连这事都忘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绿盏细细揣摩他的神情,唇角微弯:
“怎么会呢?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我自己这个刀的主人都记糊涂了,更何况是你呢?”
老张松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开始抽起旱烟来,“那就好,那就好。作为赔礼道歉……那把通体黑色的苗刀,如果你要的话,我给你打个折。”
“好呀,”绿盏微笑,“那刀确实不错,我要了。”
走出铁匠铺,得了新刀的绿盏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喜悦,爱不释手地在手中把玩:
“柘荣,等会儿到我家里去,我们练练?”
“不继续逛了吗?”
柘荣有些失望,他还有好几家店铺想要介绍给圣女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反正只要圣女开心就好,去哪里根本无所谓。
“好。”柘荣很快答应了下来,“我们好好地比一比。”
…………
铁匠铺重新恢复了平静,老张咬着烟杆子继续打铁,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极具节奏。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进了铁匠铺,“你问了吗?”
“问了,和你猜的差不多。”老张头也不回,“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我问这个问题,她不是你的……”
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听到回应,心中不由一紧。
该死!
他忘了这人的身份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
“我这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还请您不要见怪。”老张慢慢转过身,将旱烟放在桌面上,低下了头。
见状,来客终于开了口:
“我们之间,何必如此见外?蚩薇这丫头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她是什么性格你也明白得很。你难道不觉得……她这次回来,变得有些太多了吗?”
老张的头压得更低,只能看到对方黑色的袍脚。
他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回道:
“这……毕竟她在中原待了十年,性格变化也实属正常。我……我只是觉得,以你和她的关系,不应该去试探她……”
老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读书人,也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他却明白:
当一个人想测试手中的刀是否坚硬时,这把刀已经注定了会碎。
换个场景也同样成立,当一个人产生了怀疑,那不论他看到了什么,心中已经想好了罪名。
“老张,你是在教训我吗?”对方的声音柔和,尾调微微上扬,好像正笑着说话。
老张却不由发着抖,竭力控制住恐惧,“不敢,我只是一个粗鄙的打铁汉,不敢随意置喙您。”
明明是在光线充足的室内,他却觉得周围不断地被阴影侵蚀,一阵止不住的战栗蔓延上他的脊背。
铁匠铺里,充斥着一种不安的沉默。
来人轻笑一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光凭这一点,你已经比外面大部分的人要厉害了。
对了,提醒你一件事:若是有其他人来问蚩薇的事情,你就一五一十地全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准隐瞒。”
老张的眼睛飞快转动着,内心痛苦地挣扎着。
这些大人物之间的博弈,为什么要牵扯到他一个普通的打铁匠?其中随便拎出一个人来,他都无力反抗。
老张闭上眼睛,心中的天平逐渐失去平衡。当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好,我会全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会少。”
“很好。”
来人扔下一句轻飘飘的夸奖,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老张维持着弓背低头的姿势,直到腰部开始酸痛起来,才慢慢地直起身子坐到了凳子上。
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仿佛遇到了一件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相信的事情。
…………
刚回屋,绿盏就径直走到武器架面前。
她沉默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一个非常古怪的笑容。
“圣女……”柘荣跟在她身后,“有什么不对劲吗?”
“被人调包了。”
绿盏一边点着头,一边半真半假地轻声笑道。
“调包了?”
柘荣看向武器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自从绿盏掉入东海失踪后,他就经常来这间旧宅打扫卫生,对于武器架上的每一件兵器都了如指掌。
“圣女没有错啊,每一件兵器都是对的。你怀疑哪一件被调包了?”
绿盏的手指,轻轻沿着苗刀刀刃游走,“这把刀……就是老张送的,对吧?”
“没错,不论是用材还是锻造技术都是一流,其他人轻易仿造不出来,所以老张才称其为镇店之宝。”柘荣立刻回答。
“其他人仿不出来,可不代表老张不行。”
绿盏笑笑,手下一个用力,指尖就传来一阵刺痛。
“圣女,你的手!”
柘荣惊呼一声,便要去寻包扎伤口的东西。
绿盏用另一只手拉住他,不在意地舔了舔伤口的血迹,语气也变得含含糊糊的:
“这点小伤没事,不过我清楚地记得,一直到昨晚,架子上的苗刀都是没开过刃的,钝得很。所以,有人调换了刀。”
“你是说……换刀的人还特地示意老张,让他问了那个问题。”
柘荣反应过来了,但很快又产生了新的问题:
“那对方的目的何在?而且……去老张那里是我临时起意,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目的的话,应该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失忆吧。”绿盏眼眸淡淡,“况且这宅子不是谁都能进来的,进进出出都不会引起注意的人……”
她看向柘荣,若有所思。
柘荣立刻单膝跪地,竖起三根手指发誓:
“圣女,不是我做的!若我撒谎,就让我肠穿肚烂,永世不得超生!”
绿盏失笑,将他扶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不是你,我怀疑的是忍冬。”
“忍冬?”柘荣反驳,“忍冬对噬刹婆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害你的。”
“果然是她……”他的话,反倒证实了绿盏心中的猜想,“好了,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圣女……是。”
柘荣还想解释两句,但见绿盏主意已定,只好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