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边城望着柘荣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模样,好心情地笑了起来:
“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年轻人,我再送你一个消息。”
她的眼睛里射出一道冷光,嘴角却得意地咧开来:
“噬刹婆曾经离开过苗寨,回来的时候却大了肚子。但她没有把孩子生在这里,而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出去了,一年后就抱着蚩薇出现在了苗寨门口。
那我现在就要考考你了,你说这噬刹婆和蚩薇……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柘荣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
柳边城忽然放声大笑:
“念在你对蚩薇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今日不杀你。也别想着杀我,就凭你可不是我的对手,还不如回去把你的圣女看得牢一点。”
柳边城并没有说谎,放完话就直接放柘荣离开了。
柘荣失魂落魄地回到万灵殿。
忍冬充满期待地迎了上来,“柘荣大人,此行有没有收获?”
柘荣摇摇头。
“那圣女……她怎么办?!”
柘荣机械地重复着摇头的动作。
如果柳婆婆这边不肯帮忙,那他暂时也没法子了。
一切只能看圣女自己的了。
…………
而被困在生老病死这一关的绿盏,正盘着腿,闭着眼睛坐在地上。
在她的周围,已经堆积了数座“李莲花”的尸山,每一具都是死状各异。
七窍流血的,浑身布满伤疤的,脸色青黑的,睫毛上挂着冰霜的……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脸上平静的笑容。
他们彼此缠绕、彼此交织,堆砌在一起,却没有给人一丁点的恐怖之感,反而有一种洗尽铅华的神圣。
不过再怎么神圣,对绿盏而言,每一个瞬间都是煎熬。
她在心里盘算着:
九问这种蛊虫攻击的是人的精神层面,将真实隐晦地穿插在虚构中,越想藏,越不受控制。
潜意识中的伤痛也好,遗憾也罢,有时候会被理智打压进心底,不允许它们浮上来扰乱生活。
但这样长久的、持续的压抑,会带来一个问题:
殊不知,恐惧和悲伤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伺机再动,随时准备在心防崩溃之时再现。
就比如这个幻象,它说中了绿盏的心事——绿盏一直不敢说或者不知道怎么说的心事。
那面对这样的幻象,应该怎么做呢?
绿盏只想到了一种办法:
那就是从里到外地翻出自己,不顾危险释放出心底的情绪野兽。
她也不知道之后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但既然不知道结局如何,也就意味着她还有赢的可能。
绿盏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她仍旧没有睁开眼,手上却忽然出现了一把莲花杖。
“还有什么,都一起上吧。我势必要破了此关。”
…………
就在忍冬和柘荣毫无头绪之时,噬刹婆出现在了偏殿中。
“薇儿的情况怎么样了?”她显得颇为关心。
忍冬眼神黯淡地摇摇头,“不算好,圣女这样子已经持续了两天了,但第五道红印就是迟迟不出现。”
噬刹婆望了眼绿盏,又仔细地摸了把她的脉搏,“脉象上没什么大问题,你们也要给她一些时间,否则这九问就怎么会成为圣物?对了柘荣,你怎么面色这么难看?”
柘荣忽然被点名,下意识地看向噬刹婆,下一瞬又浑身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没……只是圣女一醒,我心里就不踏实……”
实际上,柘荣说的原因最多只占了一半,另一半自然是因为柳婆婆说的话了。
他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思考:
圣女总是不信任噬刹婆,但假如、仅仅是假如,她知道了噬刹婆就是自己的亲生娘亲,那她会有什么反应?
还有,圣女的爹又是谁呢?
柘荣无意识地揉着额角,那双格外黝黑的眼睛因过度疲惫而显得黯淡呆滞,嘴唇上也裂了几道口子,血丝见缝插针地卡在其中。
他这魂不守舍的模样,倒也符合平日里的表现,噬刹婆并没有起疑。
“瞧瞧你们两个人的样子,赶紧回去休息,不要等薇儿醒来了,还以为是我不给你们觉睡呢。”
这些日子,一直靠打盹代替正儿八经的睡眠,忍冬早就吃不消了。
现在一听噬刹婆提到睡觉,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赶紧回去吧!”这下,噬刹婆的理由更充分了,“等你们好好睡上一觉,再来换我。”
忍冬眼皮都要耸拉下来了,但还是坚持道:
“不,婆婆,我要留下来陪着圣女。”
她可没有忘记圣女和噬刹婆不对付的事情,万一……
这时,柘荣开了口:
“没关系的,忍冬,噬刹婆会照顾好圣女的。”
噬刹婆是圣女的阿娘,应该会照顾好圣女,而且他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再来思考其他能帮助圣女的办法。
“可是……我想、我想留下来……”
忍冬仍旧没有答应,但迟疑和缓和下来的语速表明她已经陷入了犹豫。
“没关系的。”柘荣冲她摇摇头。
哪怕没有更深层的关系,噬刹婆也是迫切希望圣女平安无事地闯过天门九问的,毕竟这也关系到她自身的利益。
血缘关系也有靠不住的时候,但利益不会。
柘荣这样想着,淡淡道谢:
“那就多谢噬刹婆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薇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关心她关心谁呢?”
噬刹婆伸出手,将绿盏脸颊边的一缕发丝捋到了耳朵后。
“那婆婆,麻烦您了。我一睡醒就来换您。”
柘荣又待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住了才和忍冬一起离开。
他们走后,噬刹婆就静静坐在绿盏的身边,近乎贪婪地望着这张脸,更准确地说,是望着她眉心的四道红印。
“已经通过了四关,进度可比浮光那丫头快得多。真不枉费我把你带回苗寨,又仔细培养了这么多年。
我有一种预感,说不定,你真的能通过天门九问,助我登上寨主之位。”
噬刹婆优雅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呼百应的风光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