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娘静默地看了李莲花好一会儿,这才让开了位置。
李莲花也不催促,任凭她打量,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笑容。
他慢慢走到棺木旁,眼睛敏锐地捕捉到了小虎子姿势奇怪的左右手:
“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此等悟性可不多见。”
原来,自从救了妙手空空,李莲花和绿盏就在琢磨应该如何改进归息功。
没办法,归息功虽好,知道的人却多了些。
若是有人发现后起了坏心,不但起不到逃脱的作用,反而增加了丧命的可能。
李莲花作为曾经创出扬州慢和相夷太剑的人,改进归息功自然也不在话下。
改进后的归息功发动更加隐蔽,除了双手的食指和中指会有些不自然地扭曲外,几乎看不出来,闭气的时间延长了一天,所需要的内力也更少。
李莲花检查完后,直接运起内力,依次在小虎子的檀中、天池、中脘、乳根四大穴位上轻轻一点。
他的手挪开的刹那,小虎子如同一尾脱水已久的鱼猛地弹起,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虎子娘一扑而上,紧紧地抱住他,激动地流下泪来。
柘荣早已看得瞠目结舌。
怪不得圣女特地吩咐,千万不能让外人触碰小虎子的尸体,一定要等李莲花来,原来他竟然没有死!
那么……
“小虎子,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杀了神怒公?!”柘荣迫不及待地提问。
小虎子窝在阿娘的怀里,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仍然哆嗦个不停。
他咽了咽口水:
“是、是噬刹婆……还有那个中原人……”
“果然是噬刹婆和单孤刀!”柘荣恨声道,“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说着,他便气势汹汹地向门外冲去。
李莲花咋舌。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如此冲动?
“慢着。”他一把扯过柘荣的衣领,将其拖了回来,“夜黑风高,你现在过去不就是送命吗?怎么着也得等到白天众目睽睽的时候,再揭穿他们呀。”
柘荣咬了咬牙,“好,就等到明日!”
李莲花笑了起来,“这才对嘛。不过,我想先去看看绿盏。柘荣,你能办到吗?”
柘荣立刻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每每想去探望圣女,都被浮光的人拦住了。他投鼠忌器,担心激起浮光的凶性,只能硬生生地按耐下来。
如今小虎子已醒,马上就可以证明圣女的清白,他再也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了。
李莲花留下几枚天机山庄的机关,并嘱咐小虎子先藏起来,这才和柘荣一起去了大牢。
牢内还是重兵把守,一见到柘荣就立刻举起了苗刀:
“圣女有令,除了她之外,任何人不得探视。”
柘荣恨得牙痒痒: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一件事,牢里的也同样是圣女,而且比浮光的资历更久!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明日就可以洗清蚩薇圣女的清白。
你们今日拦着我和这位特地请来的李神医,若是圣女有个三长两短,浮光也无法在噬刹婆的怒火下保全你们!”
守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夹在两方势力中左右为难。
李莲花拦下还待再说的柘荣,亲切地拱了拱手:
“几位小兄弟,我只是来为圣女治伤……”
他特地停顿了一下,见守卫们并没有流露出诧异的神情,心下骤然一沉。
李莲花很快收敛起笑容,面沉如水,却更增添了几分可靠之感:
“不妨这样,柘荣大人留在此处,我一个人进去,如何?”
守卫们态度有些松动,只是还有些犹豫。
李莲花再接再厉,直接拉开衣袖,将手腕递到他们面前,“我内力微薄,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一探。”
守卫们望着他细瘦的手腕子和单薄的身体,直接放了行:
“算了算了,你既然是大夫,进去给圣女治治伤也好。”
李莲花当即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经过柘荣身边时,还狡黠地眨了眨眼。
他的一番操作,看得柘荣瞪圆了眼睛。
好家伙,都怪李莲花的外表太有欺骗性。
谁能想得到这样文弱如同书生的身体内,实际是可以一个打十个、甚至更多人的武林高高手呢?
吐槽归吐槽,柘荣还是恪尽职守地站在原地,牵制住所有的守卫。
圣女好久没见到李莲花了,就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
…………
李莲花克制地走着,牢房里的其他犯人听到脚步声,都像是没听到一般,麻木,惴栗,毫无人气……
绿盏就被送进了这样一座牢房,还被关进了最深处。
李莲花用力地攥紧十指,牙关咬得发疼。
他已经许久未曾有过如此澎湃的怒气。
放松,不要吵到绿盏了。
李莲花在心底告诫自己,望着最后的一间牢房,极缓慢地走了过去。
绿盏似乎靠墙睡着了,倦意浅淡地点缀着她的眉目。
眼睛下方多了一道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仿佛胭脂的残痕,清艳绝伦。
她瘦了,裹在一件绿裙子中,整个人看起来晃晃荡荡的。
李莲花细细地一寸寸地看过去,痛惜地抿紧了唇,呼吸短而急促。
蓦然间,绿盏像是从来没有睡着一般,笔直地望了过来。
李莲花手下一个用力,直接捏断了门上的锁头,飞快地钻了进来,一下子坐到了绿盏的身旁,
他弯眼笑了一下,极轻极柔地呼唤了一声,遥远的久别重逢的问候:
“绿盏,我来了。”
绿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嘶哑,快活地跟着弯了眼睛。
她没什么力气地拍了拍李莲花的胳膊,疲惫却放松地和他对视着。
那浓密的睫毛湿淋淋的,如同一只沾了雨的蝴蝶,透亮的双眸中映出自己惨白的神色。
“没关系,都是一些皮外伤。”
绿盏安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带上了些许鼻音,好似在撒娇,又好似在抱怨:
“还是你介意?”
“怎么会?”
李莲花虔诚地啄吻一口她的眼下,惹得绿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了好了,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简单的笑闹过后,疲倦和困意重新占据了上风。
李莲花稍显强硬地压下绿盏的头,第一次用半命令的语气说话:
“你需要休息。”
绿盏自然地听之任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蹭了蹭对方的脖颈:
“行,你也一起。”
不论是在天门九问,还是在牢里的三天里,绿盏的神经都是时刻紧绷的。
如今见到了李莲花,强压下去的疲惫瞬间翻涌上来,她几乎是刚闭上眼睛就昏睡了过去。
听着胸口传来的浅浅呼吸声,李莲花用指背轻触着怀里人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带着和力度,还饱含了他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情感。
“绿盏。”他如同叹息一般呢喃道,“绿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