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着绿盏的反应。
不同的是,噬刹婆是期盼,琅月和柳边城则是警惕。
绿盏缓慢地眨了眨眼。
娘亲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挑了挑眉,重新踏入战局。
她就知道这步棋没走错!
噬刹婆脸上瞬间布满了狂喜。
而琅月和柳婆婆则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蓄势待发。
只要绿盏稍有异动,等待她的必定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
绿盏毫不犹豫地调转杖尖。
“你说……”
“你是……”
“我的……”
“娘亲?”
绿盏一步一道杖风,直到一脚踩在噬刹婆的胸口,还处在理智暴走的边缘。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说是自己的娘亲?!
绿盏虽然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和关怀,但并不妨碍她对娘亲有一种天然的憧憬。
而现在,这种憧憬和敬仰全都被噬刹婆毁了!
“咳咳咳……你放肆……放开我!”
噬刹婆吐出一口血来,痛苦地抽搐着。
但比身体上的疼痛更令她难以忍受的,还是被自己养大的孩子踩在脚下的耻辱。
“接下来,我问你答。答得不对,我就送你归西。”
绿盏脚下骤然用力,一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我猜……你想问你爹是谁?”
噬刹婆倒也是个硬骨头,唇边的血还没擦干,就已经再次挑衅起来。
绿盏的心头窜起一阵无名火。
爹和娘,不应该被这么轻率地提起,也不应该被人当作筹码。
“噬刹婆。”
绿盏的杖尖对准了她,眼睛里激烈地跃动着一团团火焰,神情冷酷如冰:
“你猜错了,我对谁是我的爹娘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我看不起你。”
料峭的寒风刮过,绿盏沸腾的脑海逐渐冷却下来。
“你说这话,只是为了拉拢我,用亲情引诱我站到你的那一边。要是换做别人,不……哪怕换做更年轻一些的我,你可能就得逞了。”
绿盏说着说着,表情忽然变得意兴阑珊起来,只觉得一切都无趣透顶。
权势,权力,世人大多看不透。
说能看透的,不过是因为没有机会。
她放下莲花杖,手杖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咚咚声,同时挪开了脚,没什么情绪地提问:
“你有没有回忆过,为了寨主的位子,自己到底做了多少错事?”
绿盏的神情刺痛了噬刹婆。
凭什么?
其他人凭什么对她指手画脚?
“我的女儿……”噬刹婆捂着发疼的胸口爬起来,哈哈大笑,“你如此蠢钝如猪,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女儿?!”
她上下打量着绿盏,表情疯狂而扭曲,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满溢而出。
“你不过是我随便找了户人家,趁着夜色抱走的女婴。说来,我还隐约记得你娘亲长得颇美,可惜短命,生下你就一命呜呼了。
哈哈哈你其实感谢我!要是没有我的话,你一辈子都是个乡间村姑,怎么能见识到这么波澜壮阔的江湖,怎么能成为偌大苗寨的圣女?!”
噬刹婆越说越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她指着绿盏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给了你新生,你非但不知道感激,还联合外人要来杀我!蚩薇,难怪你可以闯过天门九问,因为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一旁的柘荣早已呆住,完全预料不到事情的发展。
噬刹婆不是圣女的阿娘?
那、那柳婆婆的消息是假的?她是故意混淆视听,还是她也被蒙在了鼓里?
柘荣脑海中纷乱复杂,但一听到噬刹婆的指责,他还是下意识地跳出来反驳:
“不对!圣女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她,和出身无关。哪怕换个出身,依旧不会改变她的本心!”
绿盏对柘荣笑笑,并不反驳噬刹婆的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眸里盛满怜悯。
她那沉默不语的模样,宛若佛龛里的菩萨塑像。
这眼神瞬间激怒了噬刹婆。
她愤怒地张开双手呈爪状:
“永远不许这般看我……你是我捡回来的,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轰隆一声,天上乍起一道响雷,倾盆大雨直泄而下。
噬刹婆的长发在狂风中翻卷,眼泪也在风中,和雨水混在一起。
她一边狂笑一边流泪,悲愤和疯狂并存:
“我不服!为什么有些人无才无德,却能稳居寨主之位?我为苗寨付出了整个青春、所有心血,却永远只能屈居于神怒公之下?!
我有什么比不了他?不论是才能还是接人待物的本事,我都不比他差。难道就因为他比我多了胯下的那二两肉?!哈哈哈哈我不服,我永远不服!”
绿盏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
“我不想听你的心路历程,我只想知道:中宁苗寨、杜宁,还有在中原时我们遇到的刺杀,是不是都是你做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挡在我面前,我就杀谁!”噬刹婆状若癫狂。
绿盏闭了闭眼睛。
人有野心不是坏事,但为了野心罔顾人命,却是罪不可赦。
——不论在何种情况、何种境地,人命都不应该被当做儿戏。
绿盏挥舞起莲花杖,杖身重重落在噬刹婆的身上。
“啊啊啊啊!”
在接连吐了几口鲜血后,噬刹婆跪倒在地。
“我不服,我这辈子都不服……”
她凄厉而痛苦喊着,软绵绵地委顿在地,好似一只被折断了脖子的鸟。
绿盏转向身后的琅月和柳婆婆:
“按照之前的约定,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琅月和柳婆婆立时退开三丈,甚至合作般地背对背而立,全然不见方才的陌生模样。
可想而知,绿盏对他们的威慑力有多大。
到底还是阅历多,柳婆婆看出绿盏并没有恶意,大着胆子走到噬刹婆面前。
她利落地挥出一掌,掌风如刀,直接削去了噬刹婆的一只耳朵。
凄厉的嚎叫声响起,响彻整片雨幕。
琅月也跟了过来,一连出了十多拳,直到把噬刹婆的背脊打得凹陷进去,才跪倒在地痛哭起来。
绿盏踏着血水,最后走上前去,轻轻把手放在噬刹婆的脖颈上。
她死了。
绿盏心中微苦,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旋即看向柳边城和琅月:
“你们要报仇的话,我随时奉陪,现在就可以。”
没想到柳边城摇了摇头,极为现实地放弃了,“我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复仇的话只会自讨没趣。”
“那你呢?”绿盏问琅月。
琅月做了个深呼吸,“既然这一切都是噬刹婆的阴谋,那你也只不过是棋子而已,你比我更惨。”
绿盏勾了勾唇,并没有把他们的话放在心里。
他们如今只不过是被她的武力震慑,自觉胜算不大,不想白白送死而已。
人心易变,说不定哪天就改了主意,又要来复仇了。
不过即使如此,她也不惧。
“那就就此分别吧。”她的眼底再次聚起阴霾,“不过我奉劝你们早些离开这里,纷争只怕还没完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