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盏推开门,入目便是一列列的牌位。
摆在最下方的,便是乌向明的牌位。
她抿了抿唇,视线转到另一侧。
另一侧,则是一面靠墙的书架,零零散散地放了不少书简,书架旁还放了一张小矮凳。
缕踱步过去,从里面抽出一份翻看了起来,才看了第一行,神情就凝重了起来。
“……杜宁途经中宁苗寨,发现寨中老弱妇孺大多身患疫症,为防止扩散,迅速将消息上报。
圣女携侍卫队前往调查,发现疫症根源乃新炼制的蛊虫,暗中查证下,矛头直指赤焰等高层长老。
噬刹婆、神鹿公大怒,指责中宁此举乃是弃整个苗疆于不顾。噬刹婆下令派圣女清剿,务必控制住源头,必要时斩草除根,绝不能放任疫情扩散。
见事情败露,中宁苗寨抵死不从,负隅顽抗。与此同时,侍卫队中也出现了疫症患者,陷落重围。
中宁苗寨刺杀侍卫队队长乌向明,投患者衣物于水井,侍卫队崩散,三十二人亡。圣女奉命杀尽中宁苗寨,余五十七人逃出。”
这一份竹简只记录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绿盏迅速翻开其他竹简,继续查看。
“然杜宁察觉事有蹊跷,多方探查后发现中宁苗寨,并无肆意玩弄蛊术之人。正欲告知圣女,她却忽染恶疾,神志不清。
妾身继承了亡夫和侄女的意志,暗中追查,终于发现了所有事情的幕后真凶——噬刹婆。”
绿盏呼吸一滞。
但她心中早已有了些许猜测,看到这里也并不觉得非常意外。
“噬刹婆早有野心,但前有神怒公拦路,后有长老离心,正道力有不殆,便想另辟蹊径。
她安排了柳边城前往中宁苗寨,悄悄研究诡异蛊术,不料出了岔子、引发疫症。柳边城见状偷溜,将所有证据推向中宁苗寨。
圣女您虽然年幼,但已经有所察觉。可杀错了人的愧疚令您痛苦难耐,于是自动请缨前往东海赴约。走之前,您交代了很多事,妾身当时不察,后来才惊觉您已是抱着必死之心。
幸好如今,噬刹婆身死,也算是告慰了亡夫和阿宁的在天之灵。圣女,您失去记忆,虽然不知前尘,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往事尽弃,方得新的开始……”
书简从绿盏的手中掉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即便她早有心理准备,但面临真相的时候,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尘封已久的往事,裹挟着血腥和罪孽,跨越了十余年的时光,最终到达绿盏面前。
除了寥寥几人外,其他人都在这场陈年秘闻之中化为黄土,却依旧迷得绿盏睁不开眼睛。
原来竟然是这样。
原来真相是这样。
难怪……难怪当年的她,会对笛飞声提出那样的要求。
被人当做武器,还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蚩薇是真的不想活了。
绿盏倦怠地阖上眼,希望这样能够抵挡住那汹涌的想要流泪的欲望。
压抑的感觉笼罩在她周身,几乎要将她活生生捏扁。
可她却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叹息,好像最后一条线索终于被连接了起来,虽然不记得,但也不至于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绿盏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了很久,久到夕阳西下,才慢慢来到乌向明的牌位前。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感谢你为我做的所有……还有小伙子他很机灵,将来会像你期望的那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再度推开门时,虎子娘仍然守在门外,仿佛一座静默不语的雕像。
来时的风采已经消失,她又恢复成了往日里普通而和善的形象,一点都看不出来: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子,在经历了丈夫、侄女的死亡后,默默地用十数年时间悄悄打听真相。
没有她,绿盏的过去将永远抱憾。
“多谢你了。”
绿盏充满敬意地道谢。
虎子娘笑笑,“时间不早了,李神医在门外等了许久,您要去看看吗?”
绿盏有一瞬间的诧异,“李莲花来了,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只要是我们走过的路,总会有痕迹留下。”虎子娘行了一礼,“我等会儿锁了祠堂就走,不打扰您了。”
绿盏颔首,目送着她离开。
李莲花旋即走了进来,眼若朗月,唇若丹华,耀耀夺目。
一方面是解了困扰十年之久的碧茶之毒,另一方面也了结了前尘旧怨,他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全新的神采,也显出几分当年的夺目风姿来。
“见你那么长时间没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他温热的唇贴上泛凉的眉心,只一下就抚平了绿盏心中的茫然。
他们两个人身心都饱受磨难,却因为对方的存在感到一丝慰藉。
绿盏虔诚地望着李莲花,感慨无限:
眼前的这个人,不仅仅救了自己的性命,也同样挽救了一颗濒临绝望的心。
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变成如今的自己。
绿盏吸吸鼻子,投入他的怀抱,“有你在身边真好。”
“这就满足了?还有更好的呢。”李莲花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想好接下来要去哪里了吗?”
不好的情绪,很快被未来的畅想驱散了。
绿盏认真地开动脑筋,用还未完全褪去的哭腔说道:
“杭州好不好?这几个月一直奔波,我好久没有吃到杭州府的茶点小酥了。”
“还要来一壶洞庭湖的春山醉。”
“还有还有,据说成洲谢家有一株异种梅花,堪比当年东方青冢梅苑中的梅树。你可要和我同去品鉴一番,看看到底哪家的更美?”
“还有……”
李莲花搂紧了怀中人,柔柔地笑起来:
“不着急,来日方长,我们会把所有地方都一一玩过去。”
所有他想要的。
所有他需要的。
都已经在他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