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雨微微低着头,应了一声。
太太和二姑娘闹的这么大,下人不敢拦着,六姑娘又不好插嘴。
“青竹,去请老太太过来吧。”
老太太喜静。
平日除了初一十五,府上丢人很少去老太太的福安堂。
青竹犹豫,“老太太会不会不高兴?”
六姑娘扭头,看着越吵越激动的母女俩,眸底闪烁着兴奋,“当着下人的面吵成这样,不是让人看笑话。赶紧去请老太太过来,要不然人多嘴杂,传出去怕是会贻笑大方。”
青竹觉得六姑娘说的很有道理,“六姑娘说的极是。”
便转身去了福安堂。
六姑娘看着青竹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笑意。
福安堂。
连嬷嬷快步走进了老太太的房间,俯身在老太太的耳边低声说话:
“老太太,正院那边来人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虔诚地跪在观音菩萨的面前:“什么事啊?”
连嬷嬷扶着老太太起来,“听说,太太和二姑娘吵起来了。”
老太太喝了口茶,“她们怎么吵起来了?”
连嬷嬷接过了老太太的茶杯,回了一句:“听说是因为,二姑娘的脸。”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攥着手里的佛珠,“怎么,她的脸还没好?”
连嬷嬷敛眉低垂,“是,听青竹说,六姑娘去看过了。说是,会留疤。”
六姑娘的医术,是老太太教出来的。
虽说看不了什么疑难杂症,但这些浅显的病症,她还是能看出一二来的。她说会留疤,那八成是了。
老太太的手一顿,“那就是没用了。”
她的颜色都不好了,还怎么笼络郑家大公子的心?
“那您的意思是?”连嬷嬷看着老太太的平静的神色,一时猜不透她的心里的想法。
老太太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府上适龄的姑娘这么多,这个不行了,咱们在换一个。”
她本来也不喜欢太太生下的二姑娘。
毁了,便毁了吧。
“那您是想要九姑娘?”
九姑娘是三姨娘所出。
样貌、才情,样样都出色。
但比二姑娘还要好的是,年岁比她小。
再加上,三姨娘曾在老太太的身边伺候多年,对老太太最是言听计从。
若是九姑娘嫁娶荥阳,留三姨娘在府上,日后也好拿捏。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扶着脸嬷嬷的手往外走。
青竹恭敬地站在外面,朝着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安好。”
老太太点了下头,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孽女!”
太太气的狠了,直接抄起桌上的茶杯,朝着二姑娘扔了过去。
二姑娘往旁边一躲,茶杯刚好落在了刚进屋的老太太的脚边,吓得连嬷嬷一下窜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太太,您在做什么!”
太太慌忙给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老太太,我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神色平静地从连嬷嬷的身后走出来,打趣了两句,“也难为你一大把年纪,腿脚还这么灵敏,”她坐在主位上,神色平淡地看着给她行礼的几个人,“好了都起来吧。”
“是。”众人行了礼,纷纷起身落座。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了眼六姑娘,夸赞道:“听说你救了九王妃,还帮九王妃生下了一位公子。这件事做的很好,总算是没有辱没谢家的门楣。”
六姑娘腼腆一笑,“多谢老太太夸赞。”
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到了旁边脸上长满了脓疮的二姑娘,眼中闪过深深地厌恶:“你的脸,如何了?”
二姑娘狠狠地剜了一眼六姑娘:“祖母,她说我的脸,就算好了也会留疤的。”
老太太转了下佛珠,“你的脸,好了不就好了?谢家的银子这么多,弄几张偏方,治你脸上的疤还不简单?谢二,这么点事,也值得你这么闹。”
老太太言语之中的不满,让二姑娘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祖母,您也不能让我顶着这张脸,去见郑家公子吧?您也知道,郑家公子好颜色。我这样,还怎么笼络郑家公子的心啊?”
老太太转动佛珠的手一停,“既然你不能笼络郑家公子,那换一个人便是。谢家的姑娘这么多,长得好看的又不止你一个。”
二姑娘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眸底满是不可置信,“老太太,您要换掉我?”
“不是我想换掉你,是你的脸毁了,”老太太明明是一脸慈爱,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二姑娘如坠冰窖,“我们和郑家,关系密切。不能因为你一个人,就坏了两家的关系。”
二姑娘咬着唇,紧紧地抓着椅子的扶手,又是埋怨又是生气又是愤怒地看着太太。
“母亲,我已经让人去请了陈太医过来给二姑娘看脸。陈太医医术高超,用不了多久就会治好谢二的。”太太压下心里的烦躁,一脸平静地和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太太又开始转手里的佛珠,“好饭不怕晚,是好事。但是,太太啊,您这万事也要学会未雨绸缪啊。”
太太冷笑,“老太太说的是。您看看,二姑娘嫁去郑氏,用府上的哪位姑娘跟过去做滕妾比较合适?儿媳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九姑娘无论是样貌还是人品,都十分出色。跟二姑娘去郑家,最合适不过了。”
“老太太,您觉得儿媳的这个未雨绸缪,怎么样?”
来太太抬眼,苍老慈悲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幽深冷暗:
“太太的想法,很好。”
“但我也给九姑娘说了一门亲事,想和太太说说看。”
“母亲说说看,兴许,我也能给出一点建议。”
老太太把手里的佛珠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端起了下人刚上来的茶杯,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小口:
“我提的是,荥阳郑家的大公子。太太觉得如何?”
太太终是没忍住,脸色变了又变:
“九姑娘是庶女,嫁过去不合规矩。”
“无妨。二姑娘也说了,郑公子好颜色。九姑娘记在你的名下,一样能行。”
太太和老太太针锋相对,半步不退。
二姑娘一直哭哭啼啼的。
六姑娘看着老太太和太太针锋相对,眼底满是笑意。
母女失和,婆媳失和。若是在夫妻失和,父子失和,那这谢府才真的热闹呢。
六姑娘长睫低垂,掩去了眼底的凉意。
老太太想要九姑娘嫁去郑氏,是想要通郑谢两家的联姻,保她五叔官运亨通。
谢五爷是家中幼子。
上有她父亲事事替她操心,下有老太太为他筹谋。以至于他都快要三十而立了,还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废物。
前些日子也不知道听谁说的,非要闹着去五城兵马司。
老太太心疼儿子,肯定会达成谢五愿望的。
三姨娘得父亲喜欢,五姨娘得父亲宠爱。
太太除掉了五姨娘,接下来就该动手除去三姨娘了。
老太太却忽然横插一脚。
坏了她女儿的婚事,要抬举三姨娘和九姑娘。
这是太太万万不能忍的。
她女儿的婚事,关乎着她身后的卢氏旁支的未来,怎么可能会轻易送给旁人!
这些人,都想要通过二姑娘和郑家的这桩婚事得到好处。
但她们从未想过,郑家人会不会同意。
或许,她可以联合郑家,算计谢家也未尝不可呢。
从兰苑回到竹苑,已经是下午了。
六姑娘换了身衣服,随便吃了点午膳,便坐在了窗下看书。
她的面前跪着的是刚来竹苑的青禾。
听雨替六姑娘研磨,目光在六姑娘和青禾之间来回游移着。
“听雨,”六姑娘翻了一页书,“墨干了。”
听雨忙给烟台里添了点水,“是奴婢疏忽了。”
她的心思,全都在青禾的身上。
私心里,她是希望姑娘不要留下青禾的。
青禾伺候太太多年,做事周全。任是谁见了,都要喊一声:“青禾姑娘。”
有她在,姑娘的日子会比现在好很多。
但她又担心,有了青禾,姑娘不要她了。
六姑娘又翻了一页书,“听雨,我想吃栗子糕了。”
耳边传来了六姑娘清冷的音色,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是,奴婢现在就去厨房给您做。”
听雨朝着六姑娘福了福身子,转身去了厨房。
六姑娘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
青禾眼帘低垂,遮去了眼底纷杂的神色。
六姑娘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青禾,你觉得太太如何。”
青禾一愣。
太太多疑,性情古怪。
时不时地就要她们脱光了衣服,逐个检查她们的身体。偶尔看到她们的身上有些痕迹,就会反复的盘问。
日日提心吊胆。
与她而言,太太是一提起来,就会让她浑身颤抖,感到害怕。
“太太待奴婢很好。”
六姑娘挑眉,落下的眉梢,带起了些许的凉意,“既然待你不错,那为什么要让你嫁给刘嬷嬷的儿子?”
太太依仗刘嬷嬷。
把青禾许配给刘嬷嬷的儿子,一方面是为了笼络刘家,一方面是为了彰显她对刘家的看重。
“太太看重奴婢,才会让奴婢嫁给刘管事的。”
“是吗,”六姑娘慢慢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方蓝色,绣着兰花的帕子,“我听板凳说,有人拿着这方帕子层来府上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