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有点惊讶,一度怀疑食材地图指示错了位置,又在蓝色面板上确认了一遍,没有问题,就是眼前这三家,都一样,买哪家的都行。
“帅哥来挺早啊!”眼镜老板跟跟他打招呼,“买肉吗?”
“对啊。”夏鱼点点头。
“老公让让,我开门。”
眼镜老板立刻就站开了。
女的伸出手就去拉尾门把手,即使清晨的光线不太亮,夏鱼也看得出来那手肯定是没有干过什么粗活的,很细腻。
虽然这会儿老板娘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把刀刃发亮的剔肉刀……
嗯,拆猪肯定不是粗活。
庄子曾经曰过的,这可是堪比针线功夫的细腻活计。
车后座都拆了,里面竖着躺着半扇白茫茫,赤条条的整猪,旁边则是四分之一头牛。
“来,帅哥让一让啊,稍等一下。”
眼镜老板躬身,抓住白猪光滑的后腿。
即使掏空了内脏,放光了血的白条猪肉,那也是一百多斤重。
这老板文质彬彬的,力气倒是大,一把将那猪拖出来,然后大腿一顶,腰一用力,就把半扇猪给弄到了摊位案台上。
老板娘力气小,只是从车里把一块大约二三十斤重的鲜牛肉抱了出来,至于最后那四分之一头牛,当然也是文质彬彬的眼镜老板负责弄上案台。
他们这才点亮了灯,夏鱼感受到一丝热气,伸手在猪肉上摸了摸,还是热的,蓝色检疫章清晰可见。
“你要买哪个部位?”老板娘细声细气,“好割的话,先帮你割下来。”
夏鱼正看着那坨鲜嫩的牛肉,这刚杀不久的黄牛肉拿回去鲜烧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正要说话,耳旁却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梁哥,给我下一块猪里脊,再来跟猪蹄。”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声音比人有气势,必是小炸弹无疑。
夏鱼扭头一看,就和那黑框眼镜大姑娘四目相对。
“哎哟呵,这谁!”牟娉婷笑起来,“夏大厨可以啊,六点钟过来买肉。”
“牟大厨你也不赖,”夏鱼也笑起来,跟着清澈大学生说话没有一点芥蒂,“哪有你这样的女大学生,星期六的早上起大早出来买肉!你的室友会不会爆炸?”
“不会,”牟娉婷说,“咱们这是‘带碗上课’的专业,起多早都不是事,凌晨四点的城市你见过吗?”
“不巧,前几天刚见过。”
小炸弹一撇嘴,却道,“不错,我要向夏哥哥学习,我没见过……”
“原来你们认识啊?”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说话之间,人家已经把牛肉给分好了,而眼镜老板则还在猪肉身上‘游刃有余’,只见那尖刀沿着猪的躯干走了一圈,整块肋排就被梁老板卸了下来。
十分赏心悦目,且解压,堪比修驴蹄,也不逊于挖机锄地……
牟娉婷和夏鱼微笑了一下,然后小炸弹指着夏鱼介绍了一番。
又指着肉铺老板夫妻介绍了一番。
“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原来肉铺老板姓梁,叫梁树北,老板娘则姓杨,叫杨琴。
都是江省人,和陈经理一样。
夏鱼和牟娉婷两个人后半段都没怎么说话,都在专心看梁老板卸猪肉。
小炸弹买了里脊和猪蹄,而夏鱼则采购了一大块红润的瘦牛肉和一块猪五花。
付钱之后,夏鱼二人和肉铺老板夫妻道别,先离开了。
此时,江海市的天空都还没有亮。
夏鱼问,“你这么早,怎么来这儿的?”
“赶第一班地铁呗。”牟娉婷说,“想来买新鲜的肉还能想不出办法来?”
“那倒是,”夏鱼问,“怎么?是回去做给室友吃的?”
“没,弘哥儿想吃鱼香肉丝和清炖猪蹄。”
“哎哟,”夏鱼露出姨爹笑,“弘哥儿想吃,然后你天不亮就来买?啧啧,可以哦。青梅竹马吗?”
揶揄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夏鱼倒是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
哪知小炸弹光明磊落,直接怼了回来,“废话,不然还能是啥?给你更正一下,是男女朋友关系,记住了噢,夏大哥。”
“记,记住了。”
这俩人实在有画面感,一个火爆,一个沉静。
但五星评论家夏鱼妈妈于海霞说过,这种才能长远……
牟娉婷朝着地铁口走去,夏鱼想着也该买酱醋料酒了,就说开车送她过去。
小婷也没犹豫什么,直接跟着夏鱼去了停车场,上了他那辆崭新的面包车。
引擎响起来,夏鱼挂上挡,四平八稳地把车开进清晨城市的车流中。
夏鱼一边开着车一边问,“梁老板那两口子看上去怎么不像卖猪肉的?”
牟娉婷看着前面,“夏大哥,你该不会对琴姐起曹贼之心吧?”
“哎哎哎!”夏鱼连连抗议,“你们这些二十岁不到的小孩子的思维不要太活跃,当然了,老板娘长那么漂亮,谁能想到是个卖猪肉的呐?”
小炸弹噗嗤一笑,“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觉得,梁哥还好,琴姐那谈吐,气质,确实不像。”
“听起来有故事。”
“能是什么故事啊?”牟娉婷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一个男人想出人头地但是失败,而女人不离不弃的故事,当然现在这个结局还是不错的,别问我细节啊,我也是从师傅那儿听来的,当然梁哥琴姐也不介意,有时候闲聊会讲两句。”
路上的车渐渐变多,路灯亮着,天也渐渐亮起来。
夏鱼没说话,听小炸弹慢慢讲。
故事不复杂。
省考上岸的名校毕业生梁树北因为不满足于稳定的现状,用自己攒的那些钱做投资,并且失败了之后欠下许多债。
为了还清债务,梁老板痛定思痛,去认真学习了猪肉牛肉的分割技术,然后瞒着老婆开了这间肉铺。
不过枕边人怎么能瞒住呢,妻子很快就发现了。
因为催债的风言风语传到了杨琴的单位,她又是个看似温柔实则骄傲好强的人,受不了那些议论,于是也辞去了工作,和梁树北一起来菜市场卖猪肉牛肉了。
小炸弹忽然感叹,“琴姐以前多漂亮的人啊。”
夏鱼评论说,“现在也漂亮啊,猪肉西施,哈哈。”
“那确实。”小炸弹说,“他俩欠一百万,前一阵子我问琴姐,琴姐倒是轻飘飘地回我,说还了三十万了,债务也协商好了,每个月还就是。她说以前也就不知道卖猪肉这么挣钱呢,比单位里那自在多了。”
“你确定不是苦中作乐?”
“那不是,”小炸弹笑笑,“说说你,你买这么多牛肉干什么?要卖牛肉?”
“我以前的领导被裁员了,晚上在露营公园摆一桌,不是我摆,我是厨子。”
“可以哦,”牟娉婷说道,“都接宴席单了。要不要帮忙?”
“你想来就来,不给钱。”
牟娉婷一撇嘴,“看不出来你也是个糖稀公鸡。”
“糖稀公鸡白烧油送你啊?”夏鱼没好气,“一百块,来不?”
“来来来,我下午就来。”
“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