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后妈梁红锦来开的门。
白金还是称呼她‘锦姨’。
白安成总是对外孙女热情一些,对外孙冷淡一些,这一天仍旧是如此。
他已经行动不便了,还是可以变着法儿的逗白茹玩。
白金跟梁红锦问了一下爸爸的健康状况,锦姨说还好,每天在中庭遛弯,逗别人家的小孩,又不用想勾心斗角的事情,身体好了很多。
白金点了点头。
梁红锦对白金很温柔。
她半生依附在老白身边,曾想母凭子贵,让自己的儿子和大哥兄弟阋墙,但是儿子没有那个心思。倒是当姐姐的,一路护着弟弟的小生意上了路,她这个当妈的,也有了着落。
儿子单纯,但是孝顺。
老白身体也还可以,梁红锦觉得,自己比老白的前妻要成功很多了。
她问白金,“你最近去探视过萍姐没?”
“前几天去过,”白金说,“白白胖胖的,缝纫机踩得挺好。”
“那倒是不错。”
白金说,“可惜半生的家产都被罚没了。不过……”她笑了笑又说,“她好像也不太在意了,还打趣说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唉,她太过于好强了。”
白金笑了笑,“我也挺好强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看女儿,和外公玩得正开心。她没多说什么,拉着儿子去小区中庭玩秋千了。
“妈,你为什么要生姐姐的气。”
“姐姐上课不专心。”
“姐姐说,她喜欢看太阳照在教室的窗户上。”
“嗯,”白金问,“她还说什么了呢?”
“她还说她看见了七种颜色的光。”
儿子坐着的秋千荡到白金的面前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忘了再推他。
夏意和他爸一样温和且善解人意,知道妈妈想事情了,自己用脚在塑胶地面上划拉,自己荡了起来。
“妈,”夏意说,“美术老师说姐姐画的画可好了。”
白金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忽然就热泪盈眶了。
十八岁时爷爷送她去机场,她说她一定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家。
爷爷说,“你自在一点就好。”
“爷爷,你早些回去吧,我进去了。”
“到了巴黎给我打个电话。”
“有时差呀。”
“不管。”
“那好。”
飞机起飞的时候,也许爷爷是在地上看着她的吧?她想。
夏意唤她,把她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妈,你想什么了?”
“没什么?妈妈明天不用上班了。”
“真的啊!”儿子很惊喜,然后说了一句暖了她一辈子的话,“那你可以天天画画了。”
“是啊,可以天天画画了。”
她说着,又推了一下秋千。
原来从儿时的自在走向成年以后的自在,她走了十八年。
十二、
夏鱼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有一股酸梅汤的香味。
两个孩子都睡了。
老婆侧身躺在躺椅上,单手支着脑袋。
他关上门,白金醒了。
他说,“吵醒你了?”
白金说,“没有,厨房里有酸梅汤,我找杨师傅学着做的。”
“好幸福。”
她莞尔,“夏老师,你已经是个成熟男人了。”
夏鱼走到厨房里喝了一口那酸梅汤,“好喝。”
白金说,“喝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你呢?”
“我今天已经交接完了,明天我就不用上班了。”
夏鱼坐到她身边,揉着她的手说,“那你可以天天画画了。”
她坐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夏鱼说,“我去洗了睡了。”
“酒后不洗澡。”
“好好,差点忘了。”
“我有件事情想问你,”白金说,“你那个游戏卖出来的几个亿,一分不留,全部捐给基金会了是吗?”
夏鱼说,“你都知道了啊。”
他吁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也终于放下了心里最后的芥蒂。
白金说,“我记得八年多以前我说过,如果我只是一个寻常画家的话,我想我会很快爱上你的。”
夏鱼在陆老师那儿喝了太多酒,不自觉地说,“可我并不是个天才厨师。”
“你后来不是把异世界的技能加持都给了医生吗?”白金笑得无比温婉,“弘哥儿第二次上手术台,小婷哭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最权威的专家都不敢做那一台手术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劝弘哥儿拼死一搏?”
“啊?”
夏鱼发现,自己的秘密好像在老婆那里不是秘密了。
白金说,“夫妻之间不该有秘密。行了,蓝色面板都告诉我了。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你会鼓励那个青年医生去做那一台风险那么大的手术。你知不知道,小婷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
她抱着他,然后夏鱼又把头枕在了她柔软的肚子上,白白拂着他的脸。
白金说,“弘哥儿真是坚强,和阎王玩耍了两次。”
夏鱼说,“不会有第三次了,蓝色面板保证过的。”
白金说,“每个大师都经历过风光无限,然后也经历过低谷,从低谷中又独自走出来,才成为真正的大师。你后来那两年,慢慢又重新成为了你自己。从工地大锅饭做到农村酒席,然后又回到这座城市。”
夏鱼轻轻笑了一声,“如果不是因为蓝色面板,我没有机会爱你呢。”
白金也笑了,“可我本来就应该是个寻常的画家,然后爱上念中文的,爱烧菜的你。”
“啊?”
白金说,“蓝色面板说的,他说我们的故事差一点出了偏差,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这偏差复原。他跟你说的还不如跟我说得多,呵呵呵。”
“哎呀,”夏鱼问,“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读大学时候的青春幻梦本来就该是我,而不是那个叫杨一平的家伙,你知道我们本来应该什么时候就在一起的吗?”
【叮。】
讨厌又可爱的蓝色面板在这个时候蹦了出来,放了一段光影。
那是夏鱼熟悉的大学时光啊。
那天正好是小满。
大四学姐白金穿着一件宽松的流苏衬衣,正在运动场边上坐着写生。
小满的时候容易变天,一阵风过,然后乌云飘了过来,几滴雨落了下来。
白金很慌乱地想把自己的画遮住。
夏鱼受杨一平之托要去帮她买水果,就是正常的同学之间的托请,因而正好路过。
他看到白金急得把衬衣都脱了,就穿件t恤,拿着衣服想把画护住,而他正好带着一把伞,也没有多想,就帮她撑了一会儿伞,很快,乌云就散了。
……
白金说,“然后我就陪着你去了女生宿舍,帮着你把水果给她们提了上去。”
“老夫老妻的了,”夏鱼说,“看到影像里的你还是很心动。”
“真命天女就是这样的,不管是哪条故事线,咱俩都在一起了。”
“等等,那条故事线后来是啥样的?”
“啥样?”白金笑着,“我一个穷画家毕业后到处奔波,你毕业后还是在那个地方摆摊,赚到了钱,给我钱办了画展,慢慢的我出名了,成了知名画家,后来你写我画,我们出了很多绘本,就像碧翠克斯一样活成了一组田园诗……那条时间线多好啊,我二十二,你十九,最好最好的青春啊。”
今天是小满,小满是个好日子。
九月的第一个节气是白露,白露也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