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鱼几步走回自己的三轮车,孙文昊在忙。
他自己把喷香的宵夜晚餐吃了。
孙哥又进账三十元,便走到夏鱼这边来,“鱼哥,给他了?”
“给了,”夏鱼说,“前几天我就觉得你和袜子姐有苗头,你在追她啊?”
“哎!”孙文昊连连摆手,“委婉一点!婉转一点!”
“别委婉了,”夏鱼说,“袜子姐让我给你转达她的意思。”
“那她说什么了?”
夏鱼原话转达。
然后孙文昊就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才说,“这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哈。”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孙文昊愣了愣,然后叹了口气,“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不知道。”
“本来好好的请你们吃点东西,怎么忽然把你们俩都搞得心情忽然有点低落的样子。你要是喜欢,你就认真追嘛,袜子姐又没说不理你,又没说讨厌你。”
“追?然后呢?然后处对象?再然后呢?”
“再然后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结婚,难不成处个对象是为了分手的?”
“这问题不就来了?”孙文昊笑了笑,“这种事情真是由不得细想,越想越没勇气……”
夏鱼看着孙文昊同样略显迷茫的神情,想了想,然后说道,
“是因为想把什么事情都考虑周到,所以越想问题越多,越想这些问题就发现这些问题越难处理,是吗?”
“还是鱼哥有文化,就是这个意思。”孙文昊摊摊手,“她又涨工资了,敏敏读书成绩也好,我不够好。可能就这样当个普通朋友就好了。”
“我没有经验。”夏鱼上了自己的三轮车,“但可能我是旁观者清吧,我爸说,有喜欢的事情就要去追求,追求的过程中就会变好的。”
“哈哈哈,”孙文昊大声笑起来,“你爸爸说得好有道理。鱼哥再见,明天见。”
“明天见。”夏鱼笑着说,“我爸妈虽然普通,但是他俩经常就会说一些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
“嗯。”
孙哥点着头跟他拜拜。
夏鱼骑着三轮摩托车突突突地走了,路过程佳涵的摊位时,也跟袜子姐互相摆手致意。
这两个人都看着咸鱼弟骑着三轮摩托的背影消失在远处,然后隔着十米的距离忽然又对视了一眼,互相留给了对方一个笑容。
程佳涵觉得孙文昊性格脾气不错,也开始认真做事了,天天出摊也算得上是勤劳,可是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孙文昊觉得程佳涵有个好工作,有个好妹妹,有对好爹妈;
夏老板也有好爹妈,夏老板还是大学生,而他自己……
二十大几了,十六岁出来到现在,也快十年了,学厨只学到点三脚猫功夫,工作工作没有,钱,钱也没赚到,也不像人家有和睦的老家。
他想,可能我真是配不上人家吧。
只是还有朋友做。
广场上人来人往,有老人、小孩、年轻人、中年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史和自己的故事。
有的人的故事幸福圆满,有的人的故事充满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还有的人的故事则像一杯无香的水,更多人的故事则是咸淡之中带着些涩以及半拉甜。
……
白金一直坐在草皮上,画了一会儿速写,把程佳涵和那个老先生讨价还价的场面也捕捉到了。
虽然只抓到了其中的一个瞬间,但画的意义之于她,就是把许多正在发生的瞬间捕捉下来,留住这时间的剪影。
待得久了,她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一点儿麻,撑着大腿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直起身子正要离开,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大名。
“白金!”
她先是一愣神,转身一看,是那个衣着精致而优雅,仪态举止风情万种的女人,梁红锦。
这儿是个纯纯靠游商把人气做起来的烂尾商圈,而白家别墅在江海市的另一边,梁红锦肯定不是逛街逛过来的。
自不用说,这女人肯定是专门找来的。
她倒是神通广大,白金想,我一个人在这儿画画她都能找着来……
白金给了她一个微笑,不咸不淡地喊了她一声,“锦姨。”
“哎呀,”梁红锦踩着高跟鞋哒哒几步就走了上来,面如桃花,“我就说,看着真是像你。”
“别这么客气。”白金笑笑,然后戳穿她,“反正你也是专门找到这儿来的,有什么事情?”
梁红锦也不恼。
她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也是因为把自己的棱角个性都收得好,二十年前白安成和洪萍离婚之后,她才成功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
白金向来不怎么给她好脸色,说话也很直接,从不委婉;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她觉得很欣慰,那就是白金不仅仅对她如此,对亲妈洪萍,对她亲爹白安成,都是一个样。
倒是公平。
“是这样的,”梁红锦说,“咱们家里人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聚过了。所以你爸爸这周末想让大家都回家,吃个饭。”
“昨天说过了这个事情的嘛,”白金说,“周末我有事情,回不来。”
“白金呀,”梁红锦又凑拢了一步,“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锦姨知道你在意雅的事情多,工作也繁忙。最近意雅的董事会对你颇有微词,锦姨知道的,你放心吧,你爸爸肯定不会是帮那些人当说客的。”
“他有他的想法,”白金说,“我这个周末有重要的客人,回不来。”
毫不意外地又吃了白金的闭门羹。
只是这些年,吃她的闭门羹早就吃习惯了。
“毕竟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过了……”
她还想再坚持一下,但话说到一半,白金就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锦姨你有心了,我周末的客人很重要,不能推的。”
“好吧。”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梁红锦倒也不是很失望。
她来了,找着人了,把自己的诚意尽够了就算数。
她说,“有点遗憾。”
“没什么吧,”白金说,“肯定是董事会有人去找我爸了,然后他打算叫我回去。他是不会给人当说客,但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你聪明,”梁红锦莞尔,“你爸那点心思总也瞒不过你。”
“习惯了而已。锦姨你也厉害,我在这个地方你都能找到。”
“嗨……”梁红锦笑着摆摆手,“意雅那么多人呢,不奇怪。”
“也是,”白金说,“我要回去了,锦姨你怎么回去,需要我送你吗?”
“我让司机等在那边的。”
“那好,锦姨再见。”
白金转身要走,梁红锦又忽然叫住了她。
“还有事吗?”
“这个地方虽然是烂尾商圈,但是生活气挺重的,”梁红锦微笑着说,“你看这些人,一家人一家人的,多好?”
“是,挺好。”
白金不置可否,又再次跟她道了别,又转身走了几步。
这次梁红锦没有再叫住她。
于是她再没回头,直接走到路边上了自己的车。
一家人一家人的,是挺好的,白金想着,可惜,人家有爱的才叫家,二十几年前,他们几兄弟在爷爷跟前闹分家的时候,又何曾讲过亲情?
当她这个大女儿想和别人一样被当成掌上明珠的时候,她已经收到过足够多的凉薄和冷漠了。
她永远都忘不掉爸爸和两个伯伯在爷爷奶奶面前讨价还价分家的那个场景,也永远都忘不了弟弟出生时候爸爸脸上洋溢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