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安静。
最后白金碗里剩了几粒米,她就盛了蛋花汤捧在手里。
砂锅能保温,汤透过碗底,仍旧是微微烫。
她先喝了一小口,蛋花如丝,因此鲜香也如丝,滑润温软中的千丝万缕,就这样把思绪拨动。
三个菜少油少盐的,故意的。
蛋汤用水淀粉勾芡过。
蛋花是稳着手,滴成一根细线往沸腾的番茄汤里淋的,一边淋还要用汤勺均匀地搅动才能成丝状。
她自己心里叹,真是应验了那句话,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是外面买不来的。
夏鱼坐她身边,一直就吃自己的,也不嫌尴尬。
过了一会儿,白金想刁难他一下,但话到嘴边又放弃了。
算了。
夏鱼却问她,“今天调味都比较淡一点。”
她笑了一下,“吃出来了。”
两个人吃完了三个菜,谁都忘了自己吃了多少,但都饱了。
白金端了碗放进洗碗机。
夏鱼说,“我来吧。”
她点了点头,就从厨房出来。
好像很默契一样,她又坐到画架前穿好了围裙。
夏鱼则到厨房里收拾其他备菜时候用过的碗筷了。
洗碗机这个东西,只是说比手洗省水省电省力,并且洗得更干净一些,洗完了能烘干,但洗之前仍要把餐残渣先处理了。
倒是有一个好处,手不用沾清洗剂了。
一筐脏碗装进拉篮,启动洗碗机,他把灶台水槽还有餐桌都收拾了。
阳台边上,她仍旧在专心涂抹。
虽然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表情,但那个样子却很美。
夏鱼靠在厨房移门边上看了一会儿,知道她专注,也不想破坏她的心境,就自己把厨余垃圾装了,轻轻关上门,下去了。
小区里有人在散步,中庭那儿一堆孩子在玩。
他扔了垃圾,自己在小区里走了几圈。
搬过来许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慢慢在小区里晃悠。
虽然白金没有什么表露,但夏鱼就是觉得,她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心情不好。
并且又因为成功让她好好的吃了一顿家常的晚饭而感到开心,他想,她刚刚眼神变柔和了,应该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
他之后找了个空长椅坐着,给小婷发了条消息去,【我想找个切配菜的帮手,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介绍的?】
过了一会儿,小婷回了他消息,【月月想做,就是时间怎么安排?她白天要上课,】
夏鱼回,【我怎么感觉她可以掌勺?切配菜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一点。】
牟娉婷的回复更直接,【那你就让她掌勺呗,你切菜,岂不是效率更高?】
夏鱼被她不着调的回复整笑了,不过小婷这意思倒真是替他把格局打开了。
他们课少的时候,下午三四点就空了。
课多的时候也不过五点。
倒不如先让黄月和罗老师一起来干着,自己再贴个招聘,三个帮手加他自己。
周转率就快多了。
想定之后,便给黄月打了个电话。
那姑娘稳重温和的声音刚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声‘夏大哥你好’,马上夏鱼就听见小婷那热烈的笑声,“喔唷,夏老板发大财喔。”
黄月就笑了笑,“我和室长大人在学校里散步呢。”
“哈哈,”夏鱼笑了一声,“小婷永远是那个样子。”
然后就说起了正事,“刚刚你应该听她讲了吧,我打算找一个切配菜的帮手,她说你想做吗?”
黄月有点兴奋地表示,“当然想做啦,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赚钱呢。”
“那行啊,”夏鱼说,“切配菜和掌勺你都可以做,你下午如果下课早就早点来,下课晚的话,就迟一些来,一个月五千怎么样?”
黄月很惊讶,“这么高?”
夏鱼说,“还怕你这高材生嫌低。”
印象中稳重的黄月居然哈哈笑了,还在电话里说,“就这么说定了哈,老板。下周我来报到,你可别反悔。”
夏鱼说,“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黄月想了想,“嗯,不像。”
……
白金在屋里一直画到有些疲了才停下手,这才发现家里除了洗碗机的动静以外,没有别的声音。
她愣愣看着餐桌和厨房,已经收拾干净了。
这一天的晚饭,让她这个房子里似乎升起了一点儿烟火气,虽然很淡。
她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她周六晚上参加了一个青年企业家的交流酒会。
一般这种酒会都是大家拓展人脉渠道的机会。
只不过,作为商会会长的爸爸白安成,和作为着名投资人的妈妈洪萍也受邀参加。
本来她并不以为意,他们说什么,和谁推杯换盏,跟她关系都不大。
白氏集团产业多,但大多都在上游基础行业里,跟白金这个做终端消费品的企业之间还隔着几个环节。
妈妈是个纯纯玩钱生钱游戏的高手,跟她关系更远。
只是因为白金支持远川弟弟创业的事情,令白安成大为光火。
大女儿自己飞就自己飞了,她倒好,一百万就把小儿子弄到外面去搞音乐去了,还占着大股。
本来永远都凑不齐的一家人,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凑到了一堆。
白安成和梁红锦夫妇带着两个儿子来参加。
洪萍倒是和她投资圈的朋友一起来的,还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目光如炬的青年。
白金本来在和几个同行在说话。
先是洪萍找了上来,一番热情的寒暄。
亲妈虽然凉薄又虚伪,但不管怎么着,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何况是在那种情况下,白金只能耐着性子和她说话。
说到最后,她才把那个叫林朗的青年介绍过来,介绍说他是一家新锐的植保无人机厂商的负责人。
意料之中的事,妈妈这算算盘珠子又绷到了自己脸上。
那人不是纨绔二代,跟她一样,履历看起来挺光鲜,据说在公司里还兼任cto,算得青年才俊。
这妈妈,一天不算计她一天不舒服。
白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波股权关系后,找了个理由便撤了。
没走几步又被爸爸一家人挡住。
梁红锦在一旁飞快地暗自地摇头,意思是这件事情她没有意见。
爸爸却对着她就是一顿长幼尊卑、家和万事兴之类的硬马输出。
她没想听,只觉得眼前这个中年人,或许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觉得身边两个儿子如今只剩白立丰一人在按照他的规划前进,可能是一种中年人特有的孤独和危机感。
说到后面,白金火了,冷冷怼了他一句,“我小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呢?分家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呢?”
一出好戏,前妻洪萍捏着高脚杯在一旁看得乐。
爸爸觉得有些丢了面子,回给白金一句,“老爷子走的时候,你不一样忙着做事,还是村里人通知你,你才回去办丧事。”
这话对白金来说可恶毒。
爷爷临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把意雅打理好,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自在一些,病危时候也让保姆和护工瞒着她。
她这才没能在村里送爷爷最后一程。
他白安成竟然说这话……
白金气得心肝都在颤,最后在等着看笑话的亲妈面前,转身自顾走了,生吞了这口气。
……
夏鱼家里的东西规整得比较整齐,自己洗漱了准备睡的时候,收到了白金发来的消息,【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夏鱼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
白金发来一个黄脸微笑,【对不起小鱼,冒犯了。】
夏鱼回,【我就是感觉你心情不好,所以做了几样家常菜,或许这样心情好一些。】
白金回过来的却是一条语音,“颜色明亮,少盐又清淡,很好的一顿晚饭。”
夏鱼长按了一下语音键,立刻又松了,发语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嘴笨,只好又给她发文字——
【现在心情好了吗?】
她也没再发语音,【今天两次想遛你玩,两次都失败。现在心情好了,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