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洗净的艾草从水里捞出来,然后在锅里烧上热水,加上小苏打,把艾草放进去煮软。
煮软后的艾草放进破壁机打成艾草浆。
整个厨房里,全是艾草带来的春天的气息。
然后又往成了嫩绿色汁液的艾草浆加入细砂糖和淀粉搅拌融合,最后才加入猪油或者玉米油一类的淡油,一直搅拌成糊状,才在锅里用小火慢慢炒。
过了一会儿之后,那艾草糊糊就变成了一个翠绿色的,又软又香的面团子。
这就已经是大功告成了。
他从那个大面团子上揪下来一块,团成了一个圆子就出去了。
白金还在院子里发呆,速写本上依然只有几条潦草的线。
他把圆子递到她面前,“喏,吃呗,原味的。”
“还是温热的呢,”她接过去就抿了一小口。
滑腻腻的小团子,又糯,又软,一股沁人心脾的艾草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甜。
“难为你了,小鱼,”她说,“还专门学了做青团。”
“哈哈,”夏鱼笑了两声说,“这不是有手就行吗?”
她立即反问,“那我为什么不行?”
“那……这就叫术业有专攻。”夏鱼说完又进了厨房,过了许久才又出来,手里一个盘子,盘子里几个原味的青团圆子和咸蛋黄馅儿的青团。
还有几个就漂亮了,萝卜花心里放着几个紫色的青团。
那紫色青团也是淡甜口味,外皮像琉璃,十分好看,一问才知道,是紫薯泥加芋头做的馅儿,外面是黑枸杞加白醋之后萃取出来的紫色。
忽然之间,她好像觉春天的气息又代替了心里的阴霾。
“你随意画点东西吧,”夏鱼说,“你看这花,这树,还有这天,不都很值得画吗?实在不行,我去二楼把你的着装镜拿下来摆在院子里,你画你自己。”
“好啊,”她笑起来,“你去拿着装镜,我画我自己。”
“行。”
此时天空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下了整天雨的薄云也慢慢散开,大概在这鸟语花香之中要起晚霞了。
“漂亮的傍晚啊。”白金说,“可是我没有带颜料回来,有点小矫情,不想在平板电脑上面画。”
就是她此刻那个样子,在夏鱼脑海里映成了一幅画,那么凌厉果决的大小姐,就算有时候显得随和温婉,但也从来没有如此刻一般,露出一种少女似的忧伤来。
夏鱼看了看天空,心里忽然灵机一动,画家要调色,厨子也要调色。
于是他说,“哦,你家里不是有咖啡吗?”
他又说,“还有醋,还有酱油,还有黄酒,还有,你等等。”
“还有什么?”
她话音刚落,夏鱼已经跑进了屋。
然后端出来一碗紫色的液体,还有一碗清水。
“看,还有黑枸杞萃取出来的紫色汤,等等,还有。”
他又跑进去,又端出来一碗,这回是没有用完的艾草泥。
白金看着面前的一地‘食材’和‘调味料’。
片刻之后,哈哈地大笑起来。
太阳又落下去了一些。
她敏感地感受到这个下午光影和颜色即将最和谐的那一刻马上就要来临,就坐了下来,“还差一杯咖啡。”
“马上。”
夏鱼跑回了屋。
端着热咖啡下来时,她直视着这个南方的傍晚。
有两只白鹭从天空中飞过,黑影留在了太阳之前。
她低下了头,开始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起来。
至于颜料,夏鱼提起咖啡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小鱼在说什么。
咖啡、酱油、黄酒、艾草泥、黑枸杞水,这些全是小鱼给准备的颜料。
人生天地之间,看到良辰美景,想要把这一刻变成永恒,本来天地间有颜色的万物都可以是颜料。
他让她用这些调味料和食材上色。
至于笔触,用手涂就行了。
她心里感动极了,这可是小鱼给她上了一课,让她心里沉睡着的另一个温婉的自己忽然之间醒来了。
“这是清明节的傍晚。”
她自言自语着,在这幅食材涂色的速写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太阳落下去了。
院子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雨停了,白金找了些东西,在院子里搭上了一个小餐桌。
屋檐下有个灯,她把那个灯点亮,刚好就照亮了这个餐桌。
一瓶酒。
一桌子青团点心。
一盘火候极佳、金黄诱人的香酥小黄鱼。
还有一条刚刚浇上了热油的清蒸鲈鱼。
夏鱼说,“鲈鱼的肉虽然老了一点,但是清明节吃也很好吃的呢。”
白金却拿着筷子,先夹了一个香酥小黄鱼放到了嘴里,一咬,那小黄鱼的脆皮嘎嘣一下就碎了,过了油的鱼,咬下去是酥脆的,淡淡的咸味,但是还是有着黄花鱼的嫩和鲜。
“好吃。”
“青团呢?”
“这个芋头馅儿的好吃。”
“哎哟,白白姐姐现在不反酸了呀?”
“你给我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饭,本来胃病就不严重,现在早就好了。”她吃了一个团子,把酒杯举了起来,“喝点儿?”
“你要喝,我当然陪你喝。”
她俩笑了。
两个人都没说关于工作和生意的事情。
两人对饮的感觉也和应酬时那种令人厌倦的酒局完全不一样。
白白很开心,喝酒也喝得很放纵,最后乐呵呵的竟然说起了糊话来。
只是她的糊话没有一句和公司以及工作有关。
全是关于过去、关于生活、关于爷爷奶奶以及关于巴黎的一些事情。
灯影摇曳。
她也摇曳,红彤彤的脸上还显得很妩媚。
“你还说你不擅长喝酒?”
夏鱼陪她也喝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她醉得摇摇晃晃了,自己却还清醒着,只是脸很烫,心也扑扑跳。
“算了,”她说,“你也不要回答了。”
“啊?”
夏鱼靠到她身边去坐着,然后她就倒了过来,“我记得,有一次你问我会不会爱你,经过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我可以第二次回答你了。”
“你喝了那么多,思路怎么还这么清晰?”
“不然呢?”她说,“我会爱的,今天应该学会了。”
夏鱼有点情难自已。
两个人互相给予的,是热烈的吻。
她说,“困了。”
“抱你上去吧。”
“九十八斤了,你抱得动?”
“试试?”
“呵,就像鱼爸当年抱鱼妈那样?”
然后她就被横着抱了起来。
她闭着眼睛好像要睡去,却迷迷糊糊地说,“酒后不洗澡。”
“你倒是会养生。”
他把她放回她的房间,替她把脸脚洗了。
至于衣服,不知道该怎么办,索性不管了,只是帮她把薄被子搭上。
收拾院子的时候吹了一会儿微凉的风,好像酒力又去了一些。
他却没有马上回客房去睡觉,也坐在小板凳上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件衣服搭在了他的肩上。
白白莞尔着站在他身后,一脸温和的笑容,衣服也换了,朴实的一件棉睡衣和一条棉睡裤。
夏鱼问她,“你怎么醒了?”
“不知道,忽然就醒了,这个酒的后劲短吧,呵呵。”
“小心着凉了。”
“不冷。”
直到夜深了,他俩才重新上了楼。
白金没让他睡客房。
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准备,而夏鱼却如她所想象的一样敬她爱她,所以没有意外发生。
只是相拥而眠时,两个人都觉得十分的安心,并慢慢在平静中沉入梦乡。
一个宁和的清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