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然,你最好是不要想着搞什么小动作,否则……后果你知道的。”川泽斜眼瞅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出口的话却让人为之一颤,“你应该不想看到家人死在你面前吧?”
孙然霎时间便松了手,不敢再有半点动作。
川泽见状,轻声笑了笑,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不过……谁让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呢?实在是,没办法啊!”
孙然偏头看向门外,他想看看这个人手里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在等,等人被带过来,他好考虑下面的计划。
“家主,红鹰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了……”
忽然,一人行色匆匆行至他身侧,低头道。
“回来就回来呗,他们的人已经尽数被擒,回来也是送死,怕什么。”川泽挑了挑眉,脸上满是不屑。
他蛰伏多年,不就是为了报仇吗?
好不容易胜券在握,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可是,毕竟他们的人,善毒,属下担心……”那人皱着眉头,继续劝道,“我们将人带走,总比留在这里要安全些。”
川泽眯了眯眼,“善毒的又不是只有红鹰一个,再者,知雅死了,他们没有能解毒的人,谁死在前头,还不一定呢!”
见劝不动,那人沉默良久,离开了房间。
不多时,只遥遥听见一阵铁链触地发出的,清脆的,断断续续的哗啦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串脚步声。
那脚步声时有时无,像是脚步虚浮之人,又像是濒死之人。
孙然不禁蹙眉望去,就见两三个白袍女子合力拽着手里的铁链,奋力将后面的人拉到了他的眼前。
“……唔……”
可身后之人却是步步后退,似乎前方等着他们的,不是人,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魔。那几位女子见拉不动,为首之人抬脚就是一踹,直接将几人踹进了大厅。
这下,不止是孙然看见了,就连川泽也看见了。
川泽嫌弃的看着底下爬不起来的人,朝孙然扯了扯嘴角,“瞧瞧,好好瞧瞧,瞧好了就乖乖帮我办事。”
他说着便起身离开了位置,走到孙然身边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的家人好好叙叙旧,我们明日启程回华夏。”
川泽哈哈笑着出门而去,留下几位女子看守着他们,紧紧握着铁链。生怕孙然将人救走似的,孙然皱着眉头上前去看,却只看见四个衣衫褴褛的人,他们脸上统一戴着面具,使他看不清脸。
“面具拿下来。”孙然清了清嗓子,道。
为首的女子冷冷的看着孙然,随后摇了摇头,“没有家主的命令,恕我们无能为力。”
“我说,面具拿下来!!”孙然不甘示弱,当即便朝她们走了过去,川泽不在,他有信心弄死这几个人。
但他说到底还是不忍心手染鲜血,做那他本唾弃的恶人。
“我们无能为力。”她们还是摇头,并朝前走了两步,半分恐惧都无。孙然拧眉顿住脚步,缓缓松开了手里的刀柄,不对。
她们必然有什么后手,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川泽会毫无准备让他一个人留下来吗?怎么可能!
“……面具不拿下来,我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我要见的人。若是你们随便找人糊弄我,我可不保证能不能让你们家主活着离开安川!”他双臂环胸站定,目光紧紧望着那蹲在地上的四人。
怎么会有四个人呢?
他们不是只带走了孙祁和沈安冉吗?莫非,还有别的人?
她们仍然没有动作,孙然气不打一出来,干脆自己上手就要揭开了其中一人的面具。
“孙少主,您如此行事,是拿属下不当人吗?”为首的女子截下他的动作,语气狠厉道,“您大可放心,我们家主不是您想象中的坏人,断然不会骗你。”
孙然闻言顿时语塞,“他不是坏人,那谁是?!我吗?!他手里的人命还少吗?!滚开!我想不打女人!”他挥开她的手,一下子便揭开了面具。
那面具下是一张怎样的脸呢?
双目覆以白绫,一道道深可见骨的疤痕遍布全脸,鼻子,嘴角满是鲜红,就连露出来的脖颈,也布满了淤青。
“……哥……”孙然认不出这人,直到看见了此人右手大拇指上所佩戴的扳指,才认出了来人。
“大哥……哥……是我,我是孙然,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眼前之人,正是失踪的孙祁。
孙然颤抖着手抚摸上孙祁的脸,几经思虑,还是不敢询问对方还能不能看见。他的大哥矜贵高傲,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他怒不可遏,愤然起身揪起为首女子的衣领,厉声质问道,“说啊!!你们到底对我的家人做了什么?!!”
“孙少主,您冷静些,我们并不知家主做了什么,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那女子依旧淡定得可怕,许是没把孙然当回事,她甚至还能弯起眉眼笑着看向孙然,“您何必动怒呢?当初家主何尝不是如此?”
“他怎么样关我屁事,人又不是我杀的!!奉命行事,放你的狗屁,给我解开!!!”孙然死死咬着牙,生怕自己下一秒就大打出手。
他不能暴露,若被发现自己身上有武器,他就多一分危险,少一分胜算。
“您冷静一下,您只有半小时,若全用来生气,气坏了身子我们可担待不起。”她微微一笑,握着孙然手拍了拍,“看看剩下的人,我们一会儿就要把他们带走了。”
孙然闻言这才松开手,将剩下三人的面具通通揭开,这下,他的思绪通通乱了。
孙祁,沈安冉,早已离开的孙黎,还有……许星月……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他上前半跪在许星月身前,看着同样遍体鳞伤的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悲伤。
“佐恩……不要管我们,快跑……”许星月看着他,还要说些什么,却瞥见那女子冷了神色,顿时将话咽了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傅慈……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又出现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们?!”孙然头痛欲裂,抬手痛苦无比的捂住了眼睛。
当时孙昭栩带上来给他看的,的的确确是死人,不可能还有活口。可现在,他们又活生生站在自己的面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大哥,三哥……你们……疼不疼啊……”孙然拉着三人的手,眼眶瞬间便红了。他不是没有心的人,看着家人受难,他该怎么办……
哪怕他们并不是自己亲生的母亲,哥哥。可是他们养大了自己,对自己视如己出般扶养至今,给他好的教育和不用工作也能活得自在的资本……
“幺儿……不用管我们,你快走,这里很危险……”孙黎听见他的声音,急忙朝他这边靠近,可奈何他们被铁链所束缚,竟是半分都动弹不得。
“三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们不管自己逃跑?!”孙然抚上他的脸,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眸子,如今也黯淡了许多。
胡子已经深了,久未打理,挂满了灰尘。这个人蓬头垢面,说这是孙家光鲜亮丽的三少爷,恐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
“三哥,你找到夏逸哥哥了吗?”孙然问。
孙黎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我找不到他了……”
他深深的看着孙然,若是无法平安度过此劫,他和夏逸……怕是要天人永隔了。只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和爱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口不对心的我不爱你。
“幺儿乖,以后若是见到他,麻烦告诉他一声……我是爱他的,很爱,很爱。”孙黎笑了笑,可却那样沧桑,那样无助。
我本欲同归于尽,可你们在他手里,我又怎敢轻易赴死?
孙然敛下神色,还欲说什么,便见那三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上前扶起了孙然,“时间到了,孙少主请回房间去。”
“你们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孙然顺势起身,“能不能给他们找个医生,我妈看上去情况很不好。”
“孙少主,这种事情,岂是我们能擅作主张的呢?您可与家主商量,我们才好办事。”为首女子朝孙然点了点头,拉着他们离开了。
房间再次归于寂静,可孙然的内心却如同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使他根本冷静不了一点。
可他心里依然是松了口气,起码他们没有对孙家那几个孩子下手。若是如此丧心病狂,他就是拼上这命,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叮——”
客厅的大笨钟敲响了,孙然立于窗边看着眼前探出花枝的蔷薇,久久无法回神。
“吃点东西吧,一会儿他回来,看到你如此,怕是该生气了。”
身侧传来人声,孙然偏头看去,便见张煦温柔的看着他,“吃点东西吧,一会儿饿坏了,肚子又该疼了。”
“张煦……他是你的亲哥哥吗?”孙然抿了抿唇,为什么川泽和张煦长的一点都不像呢?
一个像母亲,一个像父亲吗?
张煦眨了眨眼睛,“不是,我是他捡回来的,怎么了?”
“没,没什么。”孙然歪头看着他,有些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在巴黎捡到的你?”
“你怎么知道?”张煦愣了愣,“不是,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怪不得他总说你脑子里跟长了雷达似的,总是偷听他的计划。”
“……呵。”孙然偏头不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张煦看久了有点眼熟。
很像一个老人。
可是要他说出像谁,他一下子就想不起来。
“好了,他既然说了要带你一起回华夏,就不会对你家人下手的。”张煦拉着他坐到餐桌边,“他现在重心都在你父母那边,不会那么快回来的,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哥哥,下手也太狠了吧?我大哥眼睛还能复明吗?”孙然抿了抿唇,他比较关心这个。
父母那边,倒是没那么担心。毕竟他父母身边有人,虽然可能比不上川泽的人,但也聊胜于无。
“嗯?和我哥哥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是我哥哥伤的,是我哥哥的一个朋友。也是他把这些人送来给我哥哥的,你不要误会,我哥哥是不屑于亲自动手的,他说血是世界上最恶心最脏的东西。”张煦拍了拍手,让佣人上菜,随后继续道,“所以他不让我管太多家里的事情,说这些事情以后是少主的……哦,也就是你。”
孙然无语,“我还得谢谢他?不过,这个朋友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难道,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别的人吗?
那帮助川泽的人,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哥哥很多事情都是和那个人商量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张煦看着佣人,顿时蹙起了眉,“谁让你不戴手套就布碗筷的?滚下去。”
“是,少爷。”那人垂着头让开,让别的人来布碗筷。
孙然环顾四周,却没找到那个纹身之人,立马就警惕了起来,“听你哥哥说……他的人善毒?”
张煦点了点头,“是的,玄鸦善毒,不过你放心,我们吃的东西是安全的。”他弯了弯眉眼,“毕竟没人胆子大到给我下毒,放心吃吧。吃完了去睡一觉,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孙然听他这话,当即松了口气。想想也是,谁敢给主子下毒呢?
“张煦,你……你就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孙然瞧着他,问道,“你哥哥他……到底不是你亲生的哥哥……”
“那又怎么样,亲生父母把我抛弃,我还认他们做甚。我哥哥待我极好,不过他就是脾气不太好就是了,吃穿用度样样都没差我半分。”张煦挑了挑眉,看着他笑,“不过我是蛮好奇的,你是红鹰的孩子,为什么会在孙家长大?”
孙然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清楚。
“那你以后是回孙家还是回玄鸦呢?在孙家呢,你自由自在,可是在玄鸦就不一定咯。”他摸了摸鼻尖,“你是少主,以后玄鸦都是你的,你肩上的责任是很重大的。”
“少主和少爷,区别很大吗?”孙然拧眉想了想,“你也是玄鸦的人,以后交给你不是也一样吗?”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现在玄鸦在拉帮结派你会看不出来?若是我哥哥赢了,你没活路,也是你父母赢了,我和哥哥没活路,还给我,你想多了吧。”张煦耸了耸肩,“我是无所谓,左右我什么都没做,你父母以后也会留我条命在就是了。”
“……可是,我不想接手。”孙然叹了口气,“我不适合这种地方,待久了只有烦躁和郁闷,没有半分自在。”
“习惯就好了,你父母打拼多年,也不容易。”张煦给他夹菜,“先吃吧,一会儿哥哥回来,该说你了。”
他说完便开始吃碗里的饭菜,吃得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孙然见状,只好吃了两口。他没什么胃口,只能想办法多吃一点,免得一会儿不舒服。
半碗下肚,他便放下了碗筷,“我先回房间了。”
“好。”张煦看了看他,点头表示听见了。
“嗯。”孙然起身回了三楼,他再次站在那个房间门口,却没有了推门的勇气。
麦尔斯死了,傅慈死了,下一个……
会是谁呢?
会是自己吗?
窗外微风拂动,带起片片花瓣,落在点点罕见之地。
绿叶顺着风来的方向翩翩起舞,又循着风去的地方倒下又站起。
二楼角落,一男子正拿着手机向那头的男人汇报着什么。
“都吃了?”那头问。
“少爷吃了两碗,少主只吃了几口便没再动。”男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带,继续道,“放东西的话,少爷吃了怎么办?”
“吃了就吃了,左右有解药。他不吃,另一个怎么会放下戒心?”那头的男人沉声道,“放多一点,那孩子看着不像是个老实的。”
“他家人在我们手里,你还怕他做什么不成?”男人轻声笑了笑,“你是不是太多虑了?他看上去半点战斗力都没有,一脚一个的货。”
“你可别掉以轻心,他到底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掉的人,要是真的那么好对付,宝藏十年前就该到手了。”那头又说了句什么,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边的男子收起手机,下楼进了厨房。
既然说了要放东西,那就正好,一视同仁。
至于吃了会怎么样,左右他也不在乎,又不是我的弟弟,又不是我的敌人。我不过奉命行事,与我何干呢?
他如此想着,将所有的东西通通加进了那锅汤里,男子扯了扯嘴角,“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佐恩。”
你不死,等着我的就是无数的冷眼与指责,你死,那我就可高枕无忧,如同前十年一般。
“老鼠,不是就该死在无人问津的夜晚吗?”他冷着脸收起东西,转身离去。
“嘟嘟嘟……”
此时的孙然,正无聊的把玩着那枚玉佩,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让他心神不宁。
“喂?”
他看了看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那头久久没有声音,他皱着眉头刚想挂断,便听那边唤了他一声:“宝贝。”
“妈?是您吗?”孙然瞪大了眼睛,红鹰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自己做什么?按照川泽的说法,他们现在不是正忙得焦头烂额吗?
“宝贝,我是爸爸。”
“爸,怎么了?”孙然眉头紧锁,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宝贝,川泽是不是用我们的命换你跟他回华夏?”
孙然咽了咽口水,嗯了一声,“您放心,我不会让他活着离开安川的。”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单纯?若他真的是为了宝藏,又怎么会留你的命在?听话,一会儿找机会离开那里,去什么地方都好,万不可跟着他回华夏,听见了吗?”
孙然沉默良久,缓缓应了一声,“好,你们现在怎么样?他没动你们吧?”
“你别管我们,自己小心些,知道吗?爸爸妈妈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孙然见他不说,也猜到了情况不妙,也不再过问。左右川泽要的是宝藏,无非就是拿他们来要挟自己,再怎么样都不会下死手。
孙然叹了口气,等着那边挂断电话,那头又絮絮叨叨说了一通,便挂了电话。
孙然看着手机,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将口袋里的匕首掏了出来,照着光看了看。嘴角不禁微微下垂,一切都需要一个了结,生也好,死也罢。
若他的命能了结这件事情,那比什么都好。无辜的人,不该一次一次被牵扯进来,冤有头债有主,他要宝藏,那就带他去,左右他在自己手里活不了。
大不了鱼死网破,和他同归于尽。
孙然,抱歉。
是我将你重新拉回了地狱,那就让我来解决。
“咚咚咚……”
“谁?”
孙然急忙收起匕首,上前打开门,只见佣人端着一碗汤,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少主,尝尝看这个汤好不好喝,少爷说他口味偏淡,所以让我来问问您。”
孙然看了看她,又瞧了一眼那汤,“他也喝了?”
“喝了,不信您下楼去瞧瞧就知道了。”佣人依旧微笑着,孙然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你自己喝一口不就知道味道了?”
佣人愣了一瞬,端起碗当着孙然的面尝了一口,“我觉得还可以,不过到底还是要您喜欢才好,您说是吧?”
孙然眨了眨眼,下楼去了。
张煦端着碗正在喝,见他下来急忙招呼他,“快尝尝看,这汤味道好香。”
他说着便又盛了一碗,孙然等了一会儿,见他和佣人都没什么问题,这才端起自己的喝了起来。佣人神色一冷,见状没再说什么,将刚刚喝过的半碗汤一饮而尽,以示安全。
孙然喝了一碗就没再动,他不确定这些人的东西到底有没有问题,不敢喝太多。他伸了个懒腰,起身道,“我去休息了,别来吵我。”
佣人低头应好,目送他上了楼。
张煦抽纸擦了擦嘴,瘫在沙发上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的问候着队友,丝毫没注意到佣人将没喝完的汤通通倒进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