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兰君与孟子琛并肩站于溪旁,望着被月光洗白的溪面,点点星光泛滥。
“今儿个来的人还真不少。子琛,你说那两样东西真的存在吗?”
“所有闻声而来的江湖中人,想来都没有亲眼见过传说中能撼动整个武林的秘宝。很难说它真的存在。”
“既然不相信,你来做什么?”
“我来……”
霎时,一道黑影踩着溪面点点而过,水花轻溅。
是她来了!
“你还是来了……”
“来得还挺快啊!”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引得那么多人前来。”
“自然是江湖中人都渴望得到的东西。”
佑兰君上前一步,走到溪缘。
“二十多年前的邺城,原还有第五家族金氏,金氏宝库几乎集天下所有武功秘籍于一处,其中便包括了江湖二绝——破云剑法与阴阳诀。只是后来,金氏在一夜之间被当时的歆歃堂所灭,武林中人群起而动,肆意搜刮金氏宝库,却没有一人得到那江湖二绝。世人都说,那两样东西是被歆歃堂私藏了,可若真是如此,拥有江湖二绝的前任堂主又怎会轻易被现任堂主鬼面所杀?所以,更多的人愿意相信它在混乱之中被金氏遗族带落民间。”
“这么多年,但凡知晓当年事件的人都不曾放弃过寻找。”孟子琛接话道。
“第五家族金氏……江湖二绝……这些事,师父从未与我说过。”
“二十多年前你还没出生呢!我和子琛也不过孩童般大,若非此次前山异动,我们也不会知晓这些陈年旧事。”
“所以你们前来,都是为了这江湖二绝?”
“不能说是我们,而是叱干与南厥。”
“两国结盟?叱干王已经迫不及待要攻下中原了吗?”
“王上的意图我可不敢揣测,他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
“并非结盟,父王的意思,让我自己决断便可。只是不曾想到,当年我们三人一起驰骋江湖,如今却俨然站在了不同的立场。”
“子琛这番感慨可就多余了!如果当时便知道你是南厥太子,我可早就去投奔你了!不像现在,只是个叱干国的小喽啰……”
“既是如此重要之事,怎么只有你们两人前来?”
“鬼面堂主不也只派了你师兄吗?行了,知道你们有说不完的话,反正天黑了也难以上山,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佑兰君向孟子琛使了个眼色,径自远去。
“……伤口还疼吗?”
“无碍。你的那位阿颜姑娘确是医术高强。”
“她可不是我的。怎么,听你这语气,莫不是……”
“她很好,也很值得。”
“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人,只是她从不曾多看我一眼。”
天煞沉默了,径自望着溪面出神。
“罢了,不说她了。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了,你有何打算?”
“我想看看,这江湖二绝究竟有多绝。”
孟子琛侧身站立在天煞身旁,他只想享受这短暂的共处时光。
夜晚,三人围坐,周遭静得可怕,竟无一人从此路过。
前山的夜风很冷,吹来阵阵虫鸣鸟叫,还有此起彼伏的打斗声。
“看来是有人在帮我们清理啊!”佑兰君感慨道。
“能走到这里的人,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只不过……怎么迟迟不见裴之才?”孟子琛向天煞瞥去。
银黑色的面具显得格外渗人。
“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
“佑兰君若是想去,又何必多说。”
霎时,地上的火堆异动,火苗乱窜,下一刻剑气迸射,佑兰君拔出清风剑一招打散,火光顿灭。
“何人?”
“没想到这里竟这么热闹。”
男声从不远处传来,随之而来的便是脚步声。
三人走近,紧盯来人。
“霜尘剑,渡尘快客宋颜诃。”天煞开口道。
“你果然还记得我。”
“我并非记得你,我只是记得你手中的这把剑。”
“与你的将狄剑相比,霜尘可是毫不逊色。”宋颜诃剑指天煞,“出剑吧。”
“为何所有人一见到我就要与我动手?你看清楚了,我可没有佩剑。”天煞张开双臂。
“怎么可能?一个剑客本应视剑如命,莫非是你瞧不起我?”
“这位兄台,我想你应该清楚现在站在这里这位的身份,天煞的剑,岂会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你又是谁?”
“在下佑兰君,叱干右使。”
“哼——原来是叱干人,那可就有意思了,莫非歆歃堂已经与叱干站在一处了?”
“阁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否则一不小心可就再也开不了口了。”
佑兰君持剑冲向前,与宋颜诃厮打一处,一旁的天煞与孟子琛站在原地观战。
“你知道他?”
“霜尘剑被誉为天下第三剑,原为执掌真人所有,后来传给了他的内门弟子宋颜诃。执掌真人病逝后,宋颜诃持一剑走江湖,便有了渡尘快客的称号。”
“他和佑兰君相比……”
“他们实力相当,但若要论剑,清风剑不及霜尘。”
几回合下来,清风剑的剑气伤不到宋颜诃分毫,然而霜尘剑气却在不经意间侵入佑兰君的内里。
孟子琛拔剑飞去,一剑斩下,劈断二人所立之势。
“阁下,我们皆是为了那二绝前来,在这里争斗没有意思。”
“阁下又是哪位?”
“在下南厥太子孟子琛。”
“有意思!一个叱干右使,一个南厥太子,竟都守在一个杀手身边……”
“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若真要动手,你怕是活不过今晚。”
“大言不惭!”
宋颜诃以剑指地,所指之处霎时出现一条裂缝。
“阁下,好剑可不是这样用的。”天煞逐步走来,“阁下能来到这里,想来已经斩杀不少高手,可惜了,我们谁都没有那二绝的下落。天亮之后,上山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若是阁下有这个耐性,我们不妨陪你打一场。”
“我的对手,只是你。”
“此刻的我,不是你的对手。”
“出剑!否则我就先杀了他们。”
“阁下何必如此执着?”
戴着面具的裴之才不知何时出现,从天煞身后走出。
“又是你——”
“哟——看来裴之兄已经与这位什么快客交过手了。我们方才还在疑惑你怎么迟迟不出现呢。”佑兰君插话道。
“霜尘剑确非凡品,可只你一人,如何与我们对抗?阁下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吧。真真到了决战之时,我们自会奉陪。”
“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了!”
乱阵脚步声声,乌泱人群围追,江万天与温海州带着一众死士双面夹击,将众人堵截于此。
“江家主,温家主,你们终于肯把死士放出来了。”裴之才率先开口,“早如此,又何必让那皇帝的影卫白白送死呢?”
“满嘴胡话!今日便把先前的债一同讨回!”
“江家主可先别激动,你们如此大动干戈,不知在此之前可有见到过贵公子啊?”佑兰君嘴角微微上扬。
“你什么意思?”
“我们有这样的待遇,贵府的两位公子自然不会落下喽!”
“你……”江万天剑指佑兰君,“你做了什么?他们在哪?”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不过叱干王的军队一定知道。”
“两位家主在此,顾凡清重伤未愈,邺城只剩李雷一人,又如何守得住?”孟子琛开口道。
“南厥太子!莫非你们……”
“那异光莫不是拜你们所赐?”
“非也。我们只是趁此机会,一石二鸟。”
“江兄……”温海州向江万天望去。
“既然如此,便先杀了你们!”
江万天此刻已经丧失理智,挥手而下,死士蜂拥而上,不过多时便血染前山。
江万天径自向天煞走去,“老夫还不曾与你交过手,我倒要看看,你的武功究竟有多么厉害!”
不等天煞回应,江万天的剑已下劈,她侧身而晃,腾空翻转。
“怎么不还手?是看不起老夫吗?!”
江万天似乎感受到了侮辱,腾腾杀气扑面而来,天煞只得连连后退。
死士难缠,且数量众多,几人渐渐分散。
天煞被逼退至一树旁,若再不出手,她怕是会招架不住。
“将狄——”
天煞伸手召唤,一道光束飞来,银刃划破苍穹,直落天煞手中。
“竟然已是……剑人合一……”江万天自言道。
月光之下,黑幕之中,银刃之际,飞影重重。剑势一起,江万天被逼后退。他双手握剑苦苦支撑,终究还是跪倒在地。
然而这一剑,天煞亦是伤了元气。后背伤口撕裂,疼得火辣。
“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惜只凭一剑,你还赢不了我!”
江万天猛然站起,剑指天际,蓝光忽闪,那一刻,他的双眼竟闪烁出点点红斑。
周边树叶簌簌掉落,围绕其剑打转,招风凛冽,剑势逼人。
“老夫也送你一剑!”
刹那间,万千飞叶朝着天煞所在之地飞去。正欲以死相搏之时,两人现身挡在她面前。
“快走!”
孟子琛与裴之才几乎同时回头对她说道。
天煞微微点头,持剑而飞。
落地之余,她手撑树干,将狄掉落在地。
方才那一剑,本可以将江万天重伤,奈何功力尚未恢复,此刻又被剑气反噬,灼火攻心。
“呃……”鲜血从嘴角流出。
天煞抬手抹掉血迹,捡起将狄——她得找个地方疗伤。
一路走下去,打斗声此起彼伏,可她并未遇到任何人。今夜月色很亮,很难不被别人发现。
渐渐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且愈加清晰。
天煞望向四周,躲进一旁树丛,瞪目观察来人。
一个身影愈来愈近,然而视线渐模糊的天煞已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隐约发觉那人身后似乎还有一群人在追逐。
不曾想,那人见周遭已无其他容身之所,竟一头栽进树丛,与天煞撞了个满怀。
她看见戴面具的人,本能之下挥动长剑,骚动引起了后面追来之人的注意。
天煞忍痛抬手按住她握剑的手,然而却已无转圜的余地。那群人愈加靠近,情急之下,天煞将其扑倒,顺势而下,不料树丛之下竟是缓坡,两人一齐滚落。
天煞后背着地,剧痛震颤,她凭借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压在她身上之人。
“遇到你……总没好事……”
她不记得这句话有没有说出口,只觉黑夜缓缓压下,便再没了意识。
领头人踏过树丛,往黑黢黢的底坡瞥了一眼,捡起掉落的两把长剑,招呼其余人往回走去。
江万天倒地,长剑被打落,右肩的伤口血流不止。
“江家主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凭你一人,不是我们的对手。”裴之才收剑道。
佑兰君飞落至此,说:“你的那位朋友已经带着他的人跑了,你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去,没准还能见到你两个儿子最后一面。”
说罢,三人转身离去。
江万天捂住伤口,颤抖着站起来,往下山的路走去。
“这一趟,如果还搭上两个小子的命,那岂不是……”
想到这,他不免加快了脚步。
“你们就这样放了他?”裴之才忍不住问道。
“你不也是吗?”孟子琛没好气地说。
“堂主的命令,我可不敢不从。”
“且慢——”
宋颜诃快步追来,拦在三人跟前。
“阁下还没有打够?”佑兰君握紧清风剑。
“方才看她召唤将狄,这竟已成为她的命剑,那我更加不会就此错过这个大好时机。”
“可你拦在这里也没用,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况且,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二绝,可没工夫陪你在山里闲逛。”
“是吗?江万天的那一剑竟需要你们二人出手相挡,想来她是受伤了吧?你们会放心将她一人扔在这荒山之中?”
宋颜诃此言,使得孟子琛与裴之才面面相觑。
“放心,我可不是什么喜欢趁人之危的小人。既然目标一致,那我便与你们同行,无论是找她还是二绝,都能有个照应。至于花落谁家,就看各自的实力。如何?”
佑兰君双手抱胸,显然是对那个家伙看不顺眼,若非此刻不宜再浪费时间,他真想再与他大战个几百回合。
“能有执掌真人的传剑,阁下想来必是守信之人。”孟子琛侧身走过,眼神飘向他手中的霜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