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小雨微飘风渐寒。
江辰皓携弟弟躲藏在一崖壁洞穴之中,焦灼地等待着晴日的到来。
不料雨却越下越大,打在坑洼的地面上,水滴四溅。
“哥,我们……”
江辰皓一直伫立在洞口向外望去,内心祈祷着她的平安。
“辰煜,等天一亮,你就立刻下山,回城去找父亲,告诉他此行发生之事。”
“那你呢?”
“我要去找唯希。当初真不应该答应她兵分两路……”
“可是……若是天亮以后雨还没停呢?”
“那你就待在这里,等雨停了再下山。辰煜——”江辰皓转过身,走近弟弟,“这一次我不能陪着你了,你自己千万保重,切记不要与任何人缠斗。”
江辰煜严肃地点了点头。
负伤的江万天踉跄着下山,中途多次遇到横尸,血水疾流。
一路下来,他并未看见江辰皓一行人,雨夜危机四伏,如今的他又有伤在身,如此游荡恐发意外,还是找了个避雨之处等待天明。
“这个温海州,胆小怕事,成事不足,今后必把他除掉!”
天渐亮,雨依旧。
四人辗转在山腰的各个角落,却始终不见天煞的身影。
“真该死!”
佑兰君持剑斩断前方的树丛,三人紧随其后向前行进。
“这样找下去可不是办法,看来她已经下山了。”宋颜诃说道。
“将狄剑气猛烈,她的内力还没恢复,如此情况下强行运功,想来伤口已经撕裂,加上内里被重创,不应那么快就没了身影,除非……”裴之才心想,顿时后怕起来。
“你们带了多少人马过来?”裴之才望向佑兰君与孟子琛。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凭什么告诉你?”
两双眼睛紧紧相对,一旁的佑兰君与宋颜诃已无言相劝。
“三位,这里是山腰,我们方才已绕了不少圈子,还要滞留在这里浪费时间吗?”宋颜诃显然已不耐烦。
“你若想走,我们又不会拦你,当初还不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着我们?”裴之才满身怒气。
“我看我们还是兵分两路,子琛,我们去找她……”
“我不同意!”
“裴之公子,你此行的目的是二绝,而不是她。找人的事,交给我和子琛更为合适。”
说罢,佑兰君拽走孟子琛,生怕两人继续纠缠下去。
宋颜诃意味深长地望向裴之才,“兄弟啊,你还真是大方,就这样把喜欢的姑娘拱手让人了?”
“你胡说什么!谁喜欢她?”
裴之才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默念道:
“我是她师兄,也只能是她师兄。”
山洞之中,李唯希一面望着淅沥的雨,一面注视着昏迷的天煞。她不懂医术,所以根本不知道天煞为何会变成这样。
只是盯着她的面具久了,李唯希不免心生触动——
这是一个可以看到她真容的好机会!
李唯希抬起的手悬在半空。
“我不能这么做……”
她终究放弃了这个想法。毕竟现在的天煞于她而言,俨然是一个重要的人了。
“我以为你会摘下我的面具。”
“你……你醒了?”
天煞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方才李唯希的举动早已被她知晓。
“你怎么会知道……”
天煞只身坐起,显然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后背的疼痛使她眉头一皱,恍惚间,她感受到洞外的阴冷与杀气。
李唯希坐在一旁,此时她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何不走?”
半晌,天煞开口。
“我们滚落至此后便下起了雨,又是黑夜,还有人追杀,不妨等天亮再离开。更何况,你一直没醒过来……”
“昨夜追杀你的人,你看清楚了吗?”
“那些人不是你带来的?”
李唯希很诧异,因为那群人正是歆歃堂的杀手!
一道惊雷划破天空,雨势渐大,两人一齐望向洞口。
看来一时半会,她们是出不去了。
“为何只你一人?”
“什么一人?”
“李雷、李瑾秀,还有李家的死士……难不成都被杀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阿爹和瑾秀姑姑都好好地呆在府上,再说了,我们李家哪有什么死士!”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然是我阿爹让我来的。前山异动,他让我过来调查事情的真相。”
“看来她并不知道二绝的存在。为何却只有江温两家动手?”天煞默想。
“喂——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现在该轮到我了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如果不是你派来的,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山上到底还潜伏着多少杀手?还有……”
“闭嘴!”
天煞一声喝断她连珠炮似的提问。
“等雨停了,你立刻下山,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李唯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扭头望向天煞。
“你刚刚……是在关心我?”
面具之下,天煞逐渐慌了神,不知为何,此刻有个模糊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下一秒,头痛欲裂。
她双手抱住头部,拼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没事吧?你……”
“别过来!”天煞伸出左臂。
然而这一次的痛苦格外漫长,她感觉自己正坠入深渊,逐渐无法呼吸。
一旁的李唯希不知所措,她起身想要走近,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开。
“怎么会这样?”
很快,天煞周身汇聚起强烈气息,仅她一人运功根本无法压制。
“子琛,雨太大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下。”
全身湿透的佑兰君与孟子琛依旧徘徊在来时的路上。他们至今没有天煞的下落。
然而孟子琛却自顾往前走,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子琛!”
佑兰君大步上前拦住他。
忽而,空中划过一道异光,击碎滂沱大雨,向前不止。
“这是……将狄!”
佑兰君认出了天煞的佩剑。两人相视一眼,顺着将狄的方向而去。
李唯希调整方向,集聚内力,打算就此拼一把。不料一柄长剑飞来,直击天煞混乱的气息。
霎那间,一声巨响震彻山洞。混乱之中,李唯希转身扑地。
再起来时,天煞已平静下来,将狄剑正立在她身前。
是将狄剑救了她!
“你没事吧?”
李唯希爬起身,逐步走近天煞,一边警惕地盯着将狄剑。只是待她仅距一步之遥时,将狄掉落在地。
天煞微闭着眼,缓缓抬头望着李唯希,朦胧之中,她渐渐看清了那张经常在梦中出现的脸。
“安南……”
她呢喃道。
“什么?天煞!天煞——”
李唯希听不清她的言语,只是再靠近时,地上的将狄忽然剧烈抖动起来,碰撞的声音似乎将天煞真正拉回现实。
“鬼叫什么!安静一点。”
“刚刚明明是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就算受了重伤,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吧?还是你最近在练什么功法练到走火入魔了?”
“歆禾——”
孟子琛与佑兰君冲入洞穴。
“辰煜,如今雨小下来了,你即刻下山,我去找你唯希姐。”江辰皓从怀中掏出所有的烟雾弹放入弟弟手中,“如果遇到挡路的,不要和他们硬拼,找准时机就跑!”
江辰煜抬头望着哥哥,许久,他严肃地点点头。
因为他很清楚已别无他法。
安抚好弟弟,江辰皓持剑冲出洞穴。漫山的迷雾逐渐使他迷失了方向。
隐约之中,他感受到前方有人靠近,顺势躲在一旁的树后。待那人愈走愈近,他才看清那人面容——
父亲!
江辰皓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走至江万天面前。
“父亲——”
“辰皓,你怎么会在这里?辰煜呢?”
“昨夜我们遭到追杀,唯希与我们走散了。又遇大雨,我和辰煜一直躲在附近的洞穴之中,眼看雨终于小下来,我打算去找唯希,便让辰煜自行下山……”
“胡闹!你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那山洞在哪?快带我过去!”
面对江万天的气愤,江辰皓不敢作声,只得往回走。
然而再回到洞穴时,早已不见江辰煜的身影。
“父亲,我……”
江万天抬手打断他的言语。
“山雾很重,辰煜走不远,我们去找他。”
“可是唯希……”
“到底是你弟弟重要,还是李唯希重要?”江万天怒目圆瞪道。
他没有给江辰皓回答的机会,径自走出山洞。
于他而言,李雷一家或许也留不得了。
洞穴内,孟子琛正在为天煞运功疗伤,佑兰君与李唯希站在洞口。
“李小姐,怎么这么巧你又和她在一起?”
“我也觉得很巧……甚至,有点不可思议。她到底怎么了?”
“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昨夜我遭人追杀,逃脱途中偶遇天煞,不小心与她一起滚落至此。只是在那以后,她便一直昏迷不醒。方才意识恢复,她却像走火入魔般内息外射,丝毫压制不住,直到……”李唯希的眼神逐渐落向地上的将狄,“它是怎么出现的?”
“这便是习剑之人的最高境界,主人赋予剑以生命,剑亦用一生来守护主人。将狄感受到她会有危险,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的身边。”
“剑人合一?”
“不错。”
“究竟得付出多少,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她本就是天之骄子,这算不得稀奇。”
佑兰君注意到李唯希一直盯着不远处的天煞。
“李小姐莫不是和她有仇?为何这样盯着她?”
“啊?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担心……”
担心?她竟会担心她……
“李小姐,你们之间……可有发生过什么?”
李唯希抬头望向佑兰君,她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
“什么发生过什么?你想说什么?”
“她救过你,但也仅此而已吗?”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佑兰君无奈点点头,再问下去也无济于事了。
片刻过后,孟子琛收手走来,天煞依旧微闭着眼坐卧。
“如何了?”
“稳定下来了,只是这些伤口怕是都已经撕裂了……”
“这该如何是好?即刻带她下山吗?”
“她受伤了吗?我带了寒冰露。”李唯希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罐。
“这是寒冰露?”孟子琛一脸警惕。
“当然!”
孟子琛伸手准备接过,却被佑兰君拦了下来。
“李小姐,她救过你这么多次,你帮她这一次也不为过吧?”
“自然。她受了什么伤?伤在何处?”
“鞭伤,伤在后背。”
“鞭伤?怎么会……”
“你见过哪一个杀手会救人性命?更何况她还是擅作主张……”
“李小姐,请吧。”
佑兰君及时打断孟子琛的怒火,拉着他走到一旁。
李唯希颤抖地握住装寒冰露的瓷罐,快步走近天煞。
惨白的脸色,冷汗滑落,微弱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她正极力克制着疼痛。
忽而,她猛地向下俯去,双拳捶地,身体不住地颤抖。
孟子琛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被佑兰君死死地拉住。
“相信我,她可以!”
李唯希止步于此,缓缓抬起右手,安抚着天煞颤抖的肩膀。
“我是来帮你的,让我来帮你……”
声音进入耳朵,天煞逐渐抬头,发红的双眼紧盯着眼前人。
注视之下,李唯希解开她的衣口,脱下外袍,内衬由于鲜血的缘故,早已与她的脊背粘在一起。
李唯希深吸一口气,猛地扯下内衬,天煞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血肉模糊的脊背随即暴露在空气之中。
鞭痕道道,触目惊心。
李唯希颤抖着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与她擦拭血迹,不过一会儿,雪白的手帕已被鲜血染红。
“她受罚,是因为……救了我……吗?”
一次次相遇,她们已成了生死之交,只是阶层难以跨越。即使心有不甘,又如何能放下两家的世仇?
“子琛,你是否该告诉我些什么?她这副样子,绝不可能是纯粹的受伤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