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为何会这么想?”
“其实还是因为当初她问温兄的那三个问题。”李雷看着顾凡清,“她是歆歃堂的少堂主,所以她有权利接触当年那些动手之人的全部资料。”
“可即便如此,她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更何况,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帮那个家族报仇。”
“那只是因为我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与金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有前山一行,关于二绝……她又知道多少?我认为,或许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双手。”
“谁?”
“歆歃堂堂主。”
顾凡清心头一震。
“李兄怀疑是他?”
“我没有见过他,但是在魔域的时候,瑾秀碰见了他。”
“他是天煞的……”
“他是天煞的师父。”
“那他的武功,岂不是还要在天煞之上?”
李雷不安地摇了摇头,“难说。可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不管是我们与歆歃堂的纠纷,还是歆歃堂联手叱干和我们的斗争,作为堂主的鬼面从未现身。他唯一一次出现,还是为了去找他的徒弟。”
“李兄在怀疑什么?”
李雷沉默了。
半晌,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在为说出这个猜测而做准备。
“顾兄,倘若我们把邺城比作棋盘,我们所有人都是上面的棋子,而鬼面堂主或许就是下棋的人。他手中时刻握着天煞这颗扭转乾坤的棋子,将这半年来我们所遭遇的一切全部在棋盘上呈现出来,直到……我们离开这副棋盘。”
顾凡清闻言愣了一下。
“不。若真如李兄所言,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倘若只是想将我们一一除掉,他根本不需要让天煞来助我们。”
“可是顾兄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们所遭遇的一切,从润炀中毒开始,到奕风被抓,魔人、小艾受袭……都与叱干挂钩。若是这个人想要报复的决心足够强,他不愿意让任何人插手,而只想自己动手呢?”
“李兄的意思是,他让天煞救我们,是想最后再自己亲手把我们全部除掉?”
李雷点了点头。
“现在想来,或许这个局在一开始便布下了,就连苏琪深的死……我感觉都不是意外。”
“李兄这个想法会不会太过荒谬了?难不成这半年来我们一直都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否则你不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吗?城里所有的变故都是在天煞出现以后发生的,如果不是被安排好的,很难解释的通……”
顾凡清猛喝一口茶水,“李兄可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个猜测?”
“尚未。”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见见鬼面堂主。”
“李兄,这……这太冒险了。”
“现在只有他,才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倘若你的猜测都是错的呢?”
“那我也要见他,与他商议结盟一事。”
“结盟一事……这的确得和他商议,可是如何才能见到他?雾林我们根本闯不过去。”
“不能硬闯,否则反而会让他起疑心。为今之计,只能通过天煞约见他。我打算等他们回来以后再做这件事。”
顾凡清点头表示赞同,“那李兄需要我做什么吗?”
“顾兄可别这么说,今日不请自来说了这么些话,还望顾兄见谅。”
“李兄客气了,我们都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倘若当年那件事没有发生,我们四个的关系也不会变成这样。说实话,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李雷起身告别,“那顾兄,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你。”
前山,叶乾正在钻研医书,莫青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
叶乾看清来人,不禁吃了一惊。
“大师兄!你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叶乾放下医书走到门口。
“三师弟,近来可好?”
“唉,师父临走前让我把所有医书上的东西都记下来,我这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莫青微微一笑,“慢慢来,总能记住的。”
“师兄,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我需要一味药,只有你这里有。”
“什么药?”
“芪枂草。”
“好嘞,我这就去取!”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
“这有什么关系,整个药王山谷不都是大师兄的嘛!”叶乾俏皮地说。
“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我告诉师父。”莫青轻轻拍了拍叶乾的头。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叶乾连忙捂住嘴,“不过大师兄,芪枂草可是极寒之物,你要它来做什么?”
“我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药方,或许会用到这味药。”
叶乾努了努嘴,“不愧是大师兄!”
说完这句话,他快速靠近莫青,压低声音问道:
“大师兄,前几日有没有一群人去后山找你?”
莫青眯起了双眼。
“两男两女,应该是去向你要?椤冰的。”
“见到了。”莫青点头承认。
“那你给他们了吗?”
“我提出了一个条件。他们之中有两个人懂药理,我让他们留下来和我一起研究这个药方,如果成功了,我就把?椤冰给他们。”
“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莫青指了指后院,“他们的马都还在我这里呢!”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莫青转身离去。
“大师兄慢走!”
叶乾坐回桌前,重新拿起医书。
临近午时,周歆禾渐渐清醒,发觉自己躺在床上。
屋内三人见状立刻起身,李唯希快步来到床前。
“歆禾,你感觉怎么样?”
周歆禾奋力坐起,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
“放心,没有人摘下你的面具。”李唯希连忙说道。
她这才放下手,又将目光聚集在了干净的白色里衣上。
“那个……衣服……是我帮你换的,不过你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李唯希急忙摆手道。
周歆禾微微一笑,说:
“什么都没有看到,难不成你还能闭着眼睛给我换衣服?”
李唯希无言以对。
忽然归一发作,这一次的疼痛不再是简单的灼痛,而是每一寸肌肤都像在被蛆虫噬咬。
“江辰煜……”周歆禾咬牙叫出他的名字。
“我在!”江辰煜连忙走过来。
“去药房取二两栀月……研磨成粉,用温水化开。”
“好好,我这就去!”
剧烈的疼痛让周歆禾不自觉抓紧了棉被,即便是用内力也很难把这种痛苦压下来。
李唯希无言地站在一旁,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周歆禾承受着本不属于她的痛苦。
“来了来了!”江辰煜端着栀月水跑进屋。
李唯希连忙接过递到周歆禾的嘴边。
周歆禾疑惑地瞥了她一眼,无奈道:
“这不是喝的,放下。”
李唯希闻言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将它放在床头。
“银针……”周歆禾坐直了身体。
江辰煜打开针灸包,周歆禾右手一挥,一排银针挨个落入碗中,随即在她身前排开。通过内力的催动,沾了栀月的银针迅速扎入她的体内。
三人紧张地看着,莫青先生端着汤药走到他们身后。
他瞥了一眼正在施针的周歆禾,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碗闻了闻,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一炷香的时间后,周歆禾逼出银针。身体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芪枂的寒性太强,我中和了白芷花和铜镍草,应该是你想要的效果。”莫青把汤药递到周歆禾面前。
她右手接过,道:
“多谢。”
随后便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在床头柜上。
“李小姐,启幕鸟我已经拿过来了,你可以去送信了。”
李唯希看了看周歆禾,又瞥了一眼莫青,她知道他是在支开他们,只得道谢离去。
“以栀月施针,再内服芪枂,我总算明白了你的意图。你在冰泉里泡了将近四个时辰,就是为了寻找那个濒死的临界点,利用身体所被激发的所有潜能来对抗血液中的归一,栀月则是为了抵抗残留在关穴处的积毒。可是我不明白,你是如何能断定用芪枂就可以……”
“世间之毒皆有属性,归一亦不例外。从一开始它进入我的体内,我便推测它是热毒。可是你后来说的症状却和热毒不符,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归一之所以难解,是因为它的属性会随着中毒之人的状态而变化,在热毒与寒毒之间反复横跳。我下冰泉,一是为了确认当下它在我体内的属性,二才是……你方才说的那个原因。”
“我的确佩服你,这么冒险的方法就连我都不敢尝试。”
“尝试的又不是你,何来冒险一说?”
莫青叹了口气,弯腰给周歆禾把脉。
“毒性的确减缓了不少。”莫青站起身,“不过,归一的发作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万蚁噬心,这会比灼热之苦痛苦百倍,你要做好准备。从冰泉上来,你已经消耗掉一部分内力了吧?”
“还剩不到九成。”
“倘若你的内力还剩五成时归一依旧未解,就用聚罗功将它逼出吧。放心,我依旧会遵守承诺把?椤冰给你们。”
“为何?”
“像你这样千年难遇的人才,可不能折在我的手里啊。”莫青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莫青先生过誉了,能自创出归一这般折磨人的毒药,你才是千年难遇的人才。”
莫青发出一声轻笑,“你还是趁现在好好休息吧,若是归一发作,你怕是连躺都躺不下去了。”
说罢,莫青拿着两个药碗走出房间。
竹屋之外,李唯希已将启幕鸟放走。她看到莫青走了出来,立马上前询问。
“莫青先生,歆禾她到底怎么样了?我刚才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感受到她全身发烫,是不是因冰泉而高热了?”
“这不是高热,是归一的发作使她全身灼热,下冰泉正是为了压制这种灼热之感。”
“那她的身体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归一的发作有三个阶段,灼热之痛、万蚁噬心、断骨裂髓,如今她已进入第二个阶段,但是第一阶段的痛苦并不会消失,而是层层叠加。她很聪明,也很大胆,方才的这个方法能让她接下来少受很多苦。”
“三个阶段一过,是不是就结束了?”
“是结束了……是她的生命结束了。”
李唯希听后顿时僵在原地。
“为何……会这样?”
“李小姐,或许你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归一的毒性,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丝毫没有解开它的头绪。我原以为你们的到来会是一个完美的结束,可惜……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减轻她的痛苦,至于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救你想救的人吧。”
“莫青先生,是歆禾让你来劝我们离开的吗?”
“言尽于此。”莫青转身离去。
李唯希回过头望向周歆禾的房间,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又多了几分。
李雷在回府的路上经过临仙阁,不知为何就走了进去。
晌午十分没有什么客人,李雷坐到窗边的位子上。
“客官要些什么?”店小二迎了过来。
“你们店里的招牌是什么?”
“我们店里的招牌乃杨阑玉露,是我们阁主最拿手的酒。”
“好,给我来一壶。”
“好嘞,客官您稍等!”
李雷整理了一下衣襟,小二很快就把酒拿了过来。
酒一出壶,瞬间飘香四溢。
李雷拿起酒杯,微呷一口,入口如甘霖,入喉才觉烈。
“这酒……”
“客官对这酒不满意吗?”裴之才笑着走到李雷对面。
“你是?”
“在下裴之才,是这临仙阁的阁主。”
“原来是阁主,幸会。”李雷抱拳道,“请坐。”
“多谢。”裴之才应邀入座,“杨阑玉露虽是本店的招牌,却很少有人喜欢。”
“哦?这是为何?”
“方才李家主尝过以后,想来也是喝不惯的吧?”
“你认识我?”
“自然。”
李雷微微颔首,“酒虽香,却过于浓烈,我方才只尝了一口,这酒的味道却仍停留在我的喉中。想来它的后劲也一定不小。”
“的确如此。”
“既然这酒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喜欢,阁主为何还把它作为招牌呢?”
裴之才沉默片刻,道:
“实不相瞒,杨阑玉露是我的一个朋友最先酿制出来的,她非常喜欢这款酒的味道,渐渐地,我也爱上了它。把它作为招牌……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原来如此,看来阁主也是性情中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