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回忆起了地上的那滩黑血。
“无妨,我会跟他解释的。”
“你想怎么解释?用什么理由搪塞?你的师弟,远比你想象的聪明。”
“此话何意?”
“他既然能发现你藏酒的酒窖,就不一定发现不了那个冰洞……如今你我时间有限,我倒是认为,他可以知道真相。”
莫青沉默了,他从未想过要将此事告知旁人。然而回想起昨夜叶乾的举动,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会愿意吗?”
“你的师弟……你总比我了解。”
“我……”
“若你真的开不了口,我去告诉他。”
莫青沉默片刻后俯下身解开周歆禾身上的穴位。
“归一已入骨,你的内力开始消散了。”
“……冰息咒还能撑多久?”
“最多一个月。”
“那便还有时间。”
周歆禾从床上坐起,抬头看向莫青。
“我的身体里有你的内力?”
“昨夜你被我师弟打伤了。”莫青转身端来汤药,“幸好他下手不重。”
“多谢。”周歆禾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等一下,你刚才说……他发现了我藏酒的酒窖,你们见面为什么会聊这个?”
“抱歉,昨夜偷喝了你一坛酒。”
周歆禾放下空碗,起身朝门口走去。
莫青无奈笑了笑。
一打开竹屋的门,周歆禾正好撞见迎面走来的李唯希和江辰皓。
“歆禾,你的伤……”
“我没事。”说罢便疾步离去。
“你去哪?”
“前山。”
“前山……”
“让她去吧。”莫青从屋内走出来,“有一些事她需要自己解决。”
“可是以她现在的身体,若是再和昨夜那个人动起手来……”
“不会的,叶乾还是知道轻重的。”
“叶乾?”江辰皓重复道。
“就是昨夜那个人,你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吗?”莫青疑惑道。
李唯希和江辰皓一起摇了摇头。
“我这个小师弟少年心性,虽是整日都泡在医书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外面的世界。说起来,他的确很容易被周小姐这样的人吸引。”
“看来莫青先生并不知道……他们早就认识吧?”江辰皓问道。
“哦?他们早就认识?”莫青一脸讶异。
两人简单叙述了一番周歆禾年少时误闯药王山谷的经历,莫青听得越发感兴趣起来。
“原来当初把师弟抓走的人就是她……还真是命运使然。”
启幕鸟再一次飞到李府已是清晨,若消息确凿无疑,后日便是叱干进攻的时间。
李雷看完信后立刻召集了其余三大家主,共同商议此事。
温海州反复阅读两封信上的内容,难以置信地说:
“李兄,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一定是唯希写的呢?”
“这第一封信我是昨日午时收到的,当时我和温兄有同样的顾虑,因此我回了一封信,上面专门用了一些我们李家人才知道的暗语。方才收到的第二封信上全部解开了这些暗语,所以我断定,写信之人一定就是唯希。”
“唯希说这个消息是从天煞那里得知的……那它是否可信就得画一个问号了。”江万天说道。
“可若是知情不报,我们承担不了后果。”顾凡清担忧道。
“谎报的后果我们也承担不了。”江万天反驳道。
“话说回来,这天煞又是如何得知的?”温海州不解道。
李雷拿出一张机关雀的设计图,“诸位还记得这个吧?”
三人点点头。
“歆歃堂的情报网一直占据江湖前三甲,更有特制的机关雀来传递情报。我们接触不到的东西,歆歃堂都能找到线索。或许在叱干王宫内,早已安插了歆歃堂的眼线。”
“这一点我赞同李兄的判断。”顾凡清接话道,“凡是重大情报一定会先告知歆歃堂的堂主与少堂主,机关雀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准确抵达收信人手中。”
“那李兄的意思……是愿意相信了?”江万天看向李雷。
“谎报误报,皇上最多只会降罪我们。若是不报且此事为真,无论叱干先从何处动手,那里的守卫兵和百姓都会遭殃。”
江万天沉默了,似乎在衡量两者的轻重。
“李兄说的有理。”温海州说,“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进宫觐见皇上吧。”
“我们不能一起离开,以免再发生变故。还是李兄和顾兄去吧,我和温兄留下来守着邺城。”
李雷看向顾凡清,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
“也好,我们即刻出发。”李雷拿起桌案上的两张信纸,和顾凡清匆匆离去。
江万天使了个眼色,温海州意会后和他一起走出李府。
“温兄当真相信此事?”
“很难说,可我们的确承担不了不相信它的后果。江兄觉得呢?”
“此前叱干王一直在暗中做一些伤害邺城百姓的事,甚至曾与我们正面交锋。虽然我很清楚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可如今突然要进攻中原,我还是很难相信。”
“也并非突然,江兄别忘了,十年之约的期限就是这几日了。”
“叱干王可从来不是一个会遵守约定的人,否则邺城的这些事情他干不出来。这十年来,叱干与其说是休养生息,不如说是在不停地招兵买马,准备一雪前耻。如今开战,只能证明他已经有了必胜的决心。”
“确实如此。”
“可这十年来我们又做了些什么呢?皇上几乎在每一座城都设立了空有虚名的守护者,而那些真正需要上战场的护卫军,这么多年是如何操练的?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天下已经太平了,又有谁会想到战争其实从未停止?到头来还是得靠我们几把老骨头拼杀到底啊!”
“江兄,这城……我们真的守得住吗?”
温海州看着街上的热闹与繁华,熙攘的人群在他的眼中竟是那么沉重。
“守不住也得守,谁让我们手里有这个虚名呢。”江万天快步向前走去,朝后方的温海州摆了摆手。
裴之才目睹李雷和顾凡清出城,猜测四大家主已经得知了消息。只是他很困惑,为何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她的回信。
“莫不是被人拦截了?”裴之才不安地想。
前山竹屋,叶乾还在琢磨昨夜发生的事。自己明明只用了不到三成的功力竟能把她打伤,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了。
正思忖着,周歆禾推开了竹屋的门。
叶乾看见来人后浑身一哆嗦,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你没事吧?我昨晚不是故意的!你……你要是生气了我让你打回来也行!”
“你昨晚说你会帮我,还算数吗?”
叶乾愣了一下,连忙点头道:
“算数算数,当然算数!你愿意让我帮你了?”
“是,不过这个故事很长,听完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无妨无妨,你不告诉我也可以,我只是想救你。你先过来坐。”
叶乾一把拉住周歆禾的胳膊,硬生生把她拽到了椅子上。
“你……”
没等她说完,叶乾就把起了脉。周歆禾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由着他。
叶乾不禁皱紧了眉头。
“毒竟已入骨……难怪你的身体会这么虚弱。”叶乾缩回手,“知道是什么毒吗?”
“毒名归一。”
“我从未听说过……”叶乾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大师兄近年来一直在研究毒药,莫非是他?”
面对叶乾不敢相信的神情,周歆禾点头回应。
“为什么?大师兄为何要这样做?”叶乾猛地站起来。
“别激动,是我主动答应的,不过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公平?牵扯到人命的交易从来都不公平!你们不过是想要?椤冰,他竟以此威胁!枉我一直敬重他……”
“我说过这个故事很长,你先坐下来好好听我讲。”
叶乾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
“后山有一个冰洞,你可知道?”
叶乾微微点了点头,“我进去过,那里躺着一个女孩。”
“既然看到了,为何不向莫青问个清楚?”
“大师兄身上藏着很多秘密,他不说,我也不方便问。”叶乾说着扭头看向周歆禾,“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你中的毒与她有关?”
“她是莫青的爱人,几年前误食了他新研制的毒药归一。然而这个毒他却解不了,因此只能用冰息咒维持她的生命。可如今,冰息咒还有一个月就会失效,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把解药试出来。”
“所以他找了你?”
“我没有这个资格吗?”周歆禾反问道。
“你这个人……怎么会有人甘愿试毒还乐在其中啊?你没病吧?”
周歆禾轻笑一声,“我现在最大的病就是这个毒,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病人吗?”
周歆禾的话把叶乾逗笑了,“你果然有趣!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以及……我未来的嫂子。”
“那便拜托了。”
叶乾站起身,“你在后山等我吧!我把家伙什都带过去。”
周歆禾应了一声,随即走出竹屋。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真相……”莫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然呢?你真的希望我把全部的真相都说出来吗?”
“从今日起,我对你彻底改观了。”
“别把我想的这么伟大,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
莫青闻言慨然,只静静地走在她身边。
回到竹屋,周歆禾看着桌案上的机关雀,拿起了笔。
李雷渐渐清醒,却无法睁开眼。他被人五花大绑着,蒙上了眼睛,堵住了嘴。
他开始回忆事情的经过。
两人刚出城不久便在路上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有人埋伏!
李雷拼命挪动身躯,却发现自己的四肢毫无气力。丹田空虚,似乎是被人泄掉了所有内力。
周遭安静得可怕,只有依稀的水声。
他尝试发出喊叫,含糊不清的嘟囔声回荡在整个水牢里,却无人回应。
过了许久,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李家主,久违了。”
他感受到有人上前拿下他嘴里的布。
“你是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不重要,这里是哪里也不重要。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要委屈李家主先在这里呆上几天了。”
“话说清楚了!你什么意思?”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顾凡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顾家主在另一个地方做客,想来此时也该醒了,我也得去和他打个招呼。”
“你是叱干人?”
最终回应李雷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刹那间,那股熟悉的香气再次扑面而来,李雷连忙屏住呼吸,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鼻。下一刻,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从另一个水牢出来,吴妄只身前往军吕府中。
“回军吕,两人都已经昏过去了,这一次,三日之内他们都不会醒。”
“吴公子辛苦了,请坐。”
军吕伸手示意,并给吴妄斟上茶。
“上一次炼化魔气的事还要多亏了吴公子的帮助,虽然最后还是被天煞净化了。”
“军吕客气了。”吴妄接过茶杯,“这一次我用的乃是改良过后的兰橼香和软筋散,就算是天煞,也没有那么容易将它们破解。”
军吕会心一笑,“吴公子年少有为,日后必成大器。”
“大器不敢当,吴妄只求叱干王能够遵守约定帮我除掉鬼面堂主和天煞。”
“放心,这两人本就是王上必除之人,吴公子只管相信王上。”
“自然。只不过李雷和顾凡清若是一直没有返回邺城,想必其余人一定会起疑心。需要我故技重施把出城之人都带过来吗?”
“无妨,少了这两人,邺城早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军吕真是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哼,歆歃堂还真当我们的情报是免费的?那些东西早该清理干净了。”
“可惜一株魔草所能炼化的魔气有限,不然有魔人助阵必定能事半功倍。”
“是有点可惜,但也不碍事。后日早晨两使便会出兵,吴公子若是无要事,这几日便留下来吧。不过还要委屈你暂隐自己的身份。”
“吴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