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歆禾扭头看着他,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那你可猜错了,我没有什么故事。”说完举起酒坛痛饮一口。
“深更半夜,月光之下,高坐屋顶,一人独酌,光凭这一点我就敢断定,你肯定藏了很多心事。”
周歆禾没有搭理他。
“被我说中了吧!”叶乾笑道,“有故事的人才称得上有趣,所以聊天的话当然得找你啊!”
叶乾伸手去拿周歆禾手中的酒,却被她抢先一步躲开。
“给我喝一口!”
“你个小屁孩喝什么酒?”
“小屁孩?”叶乾张大了嘴巴,“我今年十七了!那请问这位大人……您今年高寿啊?”
“反正比你年长。”
“五岁最多了!还在这里充长辈?”
“比你年长,就是你的长辈。”
“你……行,我懒得跟你计较。”
叶乾又见她喝了一口酒,问道:
“你这酒哪来的?”
“从你大师兄那里拿的。”
叶乾猛拍大腿,兴奋道:
“原来你也发现了大师兄的酒窖啊!我跟你说,我经常去那里偷酒,可是一次都没被大师兄发现过。”
“我可不是偷,是拿。”周歆禾瞥了他一眼。
“这不差不多嘛……罢了,不过大师兄酿的酒都太烈了,可不能多喝。”
叶乾话音刚落,周歆禾放下了空的酒坛。他找准时机一把抢过,露出得意的笑容,却没有从坛里倒出一滴酒。
“你……你都喝完了?”他不敢相信地拍了拍酒坛,“我去,你这酒量也太吓人了。”
面对叶乾不可思议的眼神,周歆禾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叶乾只好丧气地将酒坛扔在一边,“既然酒也喝完了,是不是可以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周歆禾自顾抬头望着空中的明月,“我说了我没有故事。”
“怎么会没有故事呢?你叫什么?来自哪里?为什么需要往生丸?你和那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你……”
周歆禾反手甩出晏冥钉在叶乾的眼前停下。
“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毁了你的眼睛。”
吓得叶乾连忙闭上了嘴巴,喉结随之上下鼓动。
直到周歆禾收回手,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你不想说就不说呗,干嘛这样吓唬我?”
忽然,一股锥心的痛袭来,周歆禾瞬间僵在原地。脖颈处的青筋凸起,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疼痛使她不禁握紧了双拳,额上渐渐冒出冷汗。
“你怎么了?”
叶乾发现了周歆禾的不对劲。
她已无力回答,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受伤了?还是生病了?我帮你看看。”
叶乾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不料周歆禾猛然站起来躲闪开。
这个举动引起了叶乾的怀疑,他随即起身抓住周歆禾的手臂。
“我帮你看看!”
周歆禾用力挣脱无果,无奈之下只得给了叶乾一掌。他松开手侧身躲过,周歆禾趁机飞身而下。
落地之时她差点没有站稳,在她调整之余叶乾又追了上来。
“你到底怎么了?你在隐瞒什么?”
“不关你的事!”
叶乾快步走到周歆禾面前拦住她,“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知道你懂药理,但是现在你的身体虚弱成这样能做什么?我能帮助你!”
周歆禾不想再跟他多说,直接无视了他的阻拦。
叶乾竟动起了手。
两人随后厮打在一处,打斗声引出了屋内的三人。
李唯希见状连忙上前阻止,江辰皓则让江辰煜去找莫青。
打斗停止后,周歆禾的身体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在李唯希的搀扶下她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黑血。
叶乾看见后愣在原地。
此刻莫青赶了过来,看到一脸搓愣的叶乾也是吓了一跳。
“你来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莫青训斥道。
“大师兄,她……”叶乾指了指跪地的周歆禾。
“这与你无关,赶紧给我回前山!”
莫青说完便与李唯希一起将意识模糊的周歆禾扶进屋内。江氏兄弟看了一眼怔住的叶乾,也随之走进竹屋。
那滩黑色的血一直在叶乾的眼前,他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我怎么可能伤得了她?黑色的血……她中毒了?”叶乾喃喃道。
周歆禾盘腿坐在床上,莫青给她传输内力。血,从她毫无血色的嘴角流淌出来。
莫青收手后,李唯希将她扶倒在床上,用手帕轻轻擦去了她嘴角的血。
“莫青先生,情况如何?”
“方才她妄动真气,刺激了归一的发作,现在虽然稳定下来了,可她的内力已经开始一点点消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内力消散说明她的身体已经对抗不了归一的毒性,因此隐脉中的内力会本能地进行对抗从而保护躯体。”江辰煜解释道。
“不错。她尚有退路,我只能尽我所能在她还能使出聚罗功之前解开归一。”莫青转身面向三人,“实在抱歉,我不知道我的师弟为何会来到这里,又为何会和她动起手来,今晚我会守在这里,待她醒来我便会将她带去我的竹屋。”
“我去药房配一些治疗内伤的药。”
“多谢。”
江辰煜点头离去。
“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守着。”莫青看着李唯希和江辰皓说道。
“拜托先生了。”江辰皓瞥了一眼李唯希,先一步离去。
“李小姐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想知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目前为止,一切都是变数,恕我无法回答。”
李唯希失落地点点头,“她本不应承受这些,是我的错……”
“这是她的选择,与你无关。”
“……我知道,她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的脆弱,哪怕身受重伤。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是难受。”
“那说明你很在乎她。我虽然不了解她的过去,但我能感受到她是一个十分执着且孤傲的人,在认识你们之前,她或许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不,即便是我们,她也从未相信过。”
莫青认同般点头道:
“的确,她也不相信我。她是一个杀手,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只能相信自己。”
李唯希沉默了,双眼注视着昏睡的周歆禾。
“对了李小姐,我也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能否解答。”
“先生请讲。”
“是关于她的那把剑。”
夜半,裴之才驻足在阁楼顶端眺望,终于等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跃而下,挡在那人身前。
一身夜行衣,一面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狠狠盯着裴之才。
“阿颜姑娘,我们白日里还一起坐着品茶,不会到了夜里就要刀剑相向吧?”
“你跟踪我?”
“不敢,我只是在等你。”
“何意?”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聊吗?”
阿颜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飞身至阁楼,裴之才亦飞身而上。
“请坐。”
阿颜摘下黑布,坐在那个熟悉的位子上。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不着急。”裴之才拿起刚煮好的红山朱颜,“有好茶相伴,话才能说得明白。”
茶香四溢,勾起了阿颜的记忆。
“这茶……想必阿颜姑娘十分熟悉吧?”裴之才斟满一杯推到阿颜面前,“不,还是用想念这个词比较妥当。”
“公子……究竟想说什么?”
裴之才轻叹一口气,道:
“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得太明白,否则会让彼此都很尴尬。”
裴之才悠哉地拿起茶杯,一脸享受般品尝了一口红山朱颜。
“你说呢?永琳公主。”
这四个字如针般扎进了阿颜的心口。
“公子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公主殿下也不必再隐瞒了,我既然敢这么说,一定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我猜,就连孟子琛都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
阿颜避而不答。
裴之才放下茶杯,“你可以选择一直保持沉默,我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当然,前提是……你只是阿颜。”
“公子何意?”
“如果你是阿颜,就只是孟子琛身边的侍卫,但你若是永琳公主,则成了我们任何一方拿捏宫里那位最好的筹码。”
阿颜发出一声轻笑,“那可要让公子失望了。当年我被贬为庶人逐出永安皇城,如今又如何能拿我这一介罪民来威胁圣上?”
“我说的当然不是圣上,而是你的母妃。”
“那就更不可能了,要知道是她一门心思陷害我,坐实我的罪名,从而让圣上将我贬出宫。这么多年,她巴不得我早已死在了外面。”
“阿颜姑娘,在我这里,很多谎话都是没有必要的。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是笃定你心里的在意。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拦下你。”
阿颜似乎放弃了抵抗,沉默片刻后说:
“你到底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母妃的身世,知道你被贬出永安城的真正原因,还知道你身着一袭夜行衣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我明明已经万分小心,竟还能被你跟踪。”
“我说了,我可没有跟踪你。”
“那你是如何得知?”
“猜的呗。”
“什么!”
“或许是和某个人呆的时间长了,也向她学了一点看透人心的本事吧。”
“你在诈我?”
“白日你并未离开,而是传信给了孟子琛,想来再过几日他也会现身邺城。原本你只需要安心等在客栈便好,却偏偏在乔装一番后选择出城。你驾马而去的方向,正是永安城的方向。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猜出你的意图。”
阿颜微微一笑,拿起茶杯微饮一口。
“公子果然厉害,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就算你把我的身份告诉太子殿下,他也不会相信。”
“我并没有打算告诉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的伪装早已被人识破。你留在孟子琛身边是只想求一个安身之地也好,是另有所图也罢,这都与我无关。只要你不破坏我们的计划,你的身份就永远是一个谜。你也不想打破当下的局面吧?”
“我要做些什么?还是说……我不能做些什么?”
“很简单。你想成为阿颜,永琳公主这个身份就应该彻底抛弃,你的母妃……也应该把她彻底忘记。永安城与你毫无瓜葛,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南厥太子身边的一个侍卫。”
阿颜闻言不免揪紧了心。其他一切她都可以放弃,唯独她的母妃……
“连见一面都不可以吗?”她小声说道。
“总要放弃一些东西,才能得到新的东西。”
“……好,我明白了。我会如公子所言,也希望公子遵守承诺。”
“自然。”
晨曦尚未出露,周歆禾从睡梦中惊醒。她只觉头痛欲裂,所有在梦中的记忆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醒了?”
耳边传来声响,她这才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莫青。
周歆禾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毫无力气。
“别试了,我给你施了针,你动不了。”
“为何这么做?”
“睡梦中你一直在挣扎,似乎在极力挽留些什么。这样下去刚稳定下来的归一怕是又要发作,我只能借助外力迫使你安静下来。”
周歆禾努力回想着梦中的情景,然而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虽然你的过去我无权知道,可你的身体是否还有什么隐疾?毕竟对解毒而言,隐瞒这个可是大为不利的。”
“我没有隐疾,只是几年前吃过一味丹药,叫散忆丸。”
“真是熟悉的名字啊……”莫青站起身走近,“难怪你每次倒下都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原来是被封印的记忆急切地想要冲破封印。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解开这个于我而言不是难事。”
“那段被封印的过去,或许真的不值得我记起来。”
“可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而且还要经过无数次痛苦的折磨,这才是真的不值得。”
“也许吧。但至少现在,我并不想面对。”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没有弱点的人,没想到……罢了,既然醒了,便和我说说昨晚的事吧。”
“昨晚……你的师弟无意中看见了我,在闲聊的过程中归一发作被他察觉,后来他想给我诊脉我没允许,便动起了手。”
“你是说……是我师弟过来找的你?”
“他已经发现我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