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信然面沉如水。
他沉默着给萧承暄拢好衣裳,再把大氅披在他身上,严严实实,受不着风了,将人横抱起,足尖在瓦上借力,凌空下了鸿蒙阁。
萧承暄靠在他怀里,闷闷的直笑,笑得肩膀直颤。
“景言将军也会害羞的吗?”
“你闭嘴!”影信然懊恼的瞪他,“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那只兔子浑身雪白,藏在雪里几乎与雪融为一体,若不是萧承暄指给他看,那双深粉色的眼睛那一片白里分外晃眼,他还不知道屋顶上还藏着一只兔子。
想到这里,影信然又半是羞愤半是恼怒的瞪了萧承暄一眼。
他分明记得那只兔子原本是抱在萧承暄怀里的,怪他为美色所迷,才会一时忘了那只兔子的存在。
“别恼别恼。”萧承暄好声好气的哄,“被他看了去也没什么,你我光明正大,也没碍着谁不是?”
影信然咬牙切齿,舌尖抵了抵上颚,“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消遣我。”
“没有没有,我冤枉死了。”萧承暄脾气很好的说。
影信然见不得他太过得意,低头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唇,咬上去了又舍不得下重力,只是碾着磨了磨。
“放我下来吧。”
“干嘛!”影信然没好气的问。
问完还是把萧承暄放地上了。
萧承暄脚甫一落地,就回身去看鸿蒙阁顶上的那只兔子,深粉色的眼睛还在那儿,没挪动过一丝一毫。
“下来吧。”萧承暄温声说。
“哟,这兔子还能听得懂人话?”
影信然话音刚落下,那兔子就动了,他跑着到檐边,纵身就往下跳。
鸿蒙阁离地千尺,他就那样跳下来了,有一股不顾生死的孤勇在。
那一瞬间,连影信然都是震撼的。
“不是说兔子胆子最小的吗,为何这只这么急着找死?”
“大概是想尝试一下会不会死吧。”
“疯了!”
影信然说着,还是飞身去接,萧承暄快他一步,先行接住了往下坠落的兔子。
两人同时落地。
影信然睨了萧承暄怀中那只兔子一眼,“这么疯的兔子,你打哪儿得来的?”
“来寻你的时候偶然遇到就捡起来了。”
萧承暄伸手去抚兔子的耳朵,兔子抖了抖双耳,鼻子吸了吸气,绝地逢生,也没见得他有多害怕。
“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
影信然有些吃味,这才多久,这人就有了新欢,实在是可恶!
萧承暄笑,“是个难得纯良的,死了可惜。”
“我来抱吧。”影信然伸手过去。
萧承暄看他。
“我是怕你受累。”影信然解释。
“不至于。”
影信然摸了摸鼻子,“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带回府去养着,养肥了再给他找个伴,生一窝小兔子。”
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兔子在瞪他?
“你高兴,他还不一定乐意呢。”
影信然就剜了那兔子一眼,眼神凶狠,“我这么为他着想,他还敢不乐意?”
萧承暄顿脚,影信然也跟着停下。
“怎么了?”
说也说不得了,看得这么紧的吗,难道他连一只兔子也不如?
萧承暄没说话,影信然若有所感,朝前方看去。
没多大一会儿,宫中侍卫举着火把,蜂拥而至,将他二人围在中间,水泄不通。
“暄暄,我好像惹出大事来了。”
鸿蒙阁是个禁地,莫说是普通官员,就是皇亲国戚乃至是九阶之上坐着的那位九五至尊,也是不能擅闯的。
影信然曾听闻,这鸿蒙阁玄乎得很,凡是妄图进入或是接近的人,无不是莫名其妙的被扔到各个犄角旮旯,或是什么深山老林。
他今夜过来也不是存心的,就是走着走着走远了,走到这边来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进了鸿蒙阁的大门。
好像也没有传闻中说的那么玄乎?
前方的侍卫分向两边,以殷常守为首,左右跟着赫连茗和云长道长,再往后是参宴的大臣,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再加上那些手持刀剑的侍卫,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影信然后知后觉,他这事闹得好像有点大。
“等会儿皇上要是问罪下来,你就说是我带你来的。”影信然贴近萧承暄,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无妨。”
萧承暄看起来很镇定,影信然忍不住去看他的神色,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小世子,你知道这里是不能擅自来的吧。”
“知道。”
影信然态度恭谨。
若是他一个人,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可萧承暄在,他怕自己太过肆意妄为,会连累萧承暄。
大丈夫能屈能伸,偶尔示弱几分也无妨。
“国师神圣不可侵犯,你既然知道你还来,明知故犯,是大罪。”
殷常守说话慢悠悠的,气势都藏在言语间,锋芒不露,却气势迫人。
影信然看到人群中的权王妃疯狂给他使眼色了。
“臣知罪。”他撩袍就要跪下。
萧承暄伸手,将他扶起,拦着不让跪。
“萧二公子这是何意?”
殷常守的目光落在萧承暄的身上,他还没忘记锁妖塔那事。
眼前这位萧家二公子可不是个简单的,那份深藏着的神秘与强大勾起了殷常守的好奇心,同时也有忌惮。
锁妖塔群妖多罪大恶极,无恶不作,却在萧承暄面前跪伏,惧怕之余,恭敬有加,这是举国捉妖师聚集起来都很很难办得到的事情。
“鸿蒙阁禁制已破,说明此处也并非是绝对不可踏足。”
“哦,看来鸿蒙阁的禁制被破,萧二公子居功至伟。”
云长道长都为萧承暄担心,“皇上,这禁制许是自己消失的也未可知。”
殷常守转眼看他,云长道长就不敢吱声了。
“我自己的地方,要进要出,皇上也无权干涉。”
萧承暄抬眼,直面君王,无畏亦无惧。
除夕夜宴殷常守就看出来了,这人身上自有傲骨,本身就不是个会臣服于别人的,包括他这个天下之主。
“朕竟不知,鸿蒙阁何时成了萧二公子的地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敢妄言宫中鸿蒙阁是他的地方,这萧家二公子如此托大,是脑子坏了没好全?
殷常守眯眼,今日敢想一个鸿蒙阁,他日就敢想这这天下。
萧承暄,留不得。
“鸿蒙阁为国师所属。”萧承暄看清了殷常守眼中的杀意,“我乃苍国国师,身居鸿蒙阁,有何不可?”
众人哗然。
影信然是想要去捂萧承暄的嘴的,但他没来得及。
从前国师只是传说中的人物,苍国之前的雪国,历代皇帝无一位亲眼见过,只得了一幅画像。
然而雪国灭亡之际,苍国建立之初,那一段时间国师确实是现过身的,与画像上一般无二。
如果萧承暄是那位神圣的国师,那这事就得另当别论了,国师受万人敬仰,包括君王。
可萧承暄与画像上的国师分明无一处相似的地方,殷常守对着画像瞻仰过国师的风采无数次,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半信半疑的,“你如何就能肯定,你是苍国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