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衣铺子里出来,萧承宇一路都很沉默。
“还要去审那姑娘吗?”
秦朗说的是他那位刚退完婚的未婚妻,不知是顾及什么,并不提及名讳,只以“那姑娘”相称。
“不去了,回府。”
“案子不查了?”秦朗问。
萧承宇也看向萧承暄。
“暂时没有查的必要。”
“不是说是妖伤的人吗,若是不赶紧将其捉拿归案,梧京不知还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妖的手里。”
秦朗属实是摸不透萧承暄的想法。
“他是在报复。”
萧承暄睨了萧承宇一眼,后者直直的看着前方,并不与他对视。
“梧京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藏匿住一只妖,太容易了。只能看他什么时候想露面,他会自己来找我们的。”
“他藏得再好,国师有心要找,应当也不难。”萧承宇若有所思的说。
“是不难。”
萧承宇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似乎紧了一些。
“如果这世间无我,按照事情发生的轨迹,该死在他手里的人终归会死在他的手里,这是命数。”
“是吗。”萧承宇的声音很轻,“那倒好了,先让他杀个痛快,以消心头之恨。”
接下来的几日,萧承暄果真没有出府,梧京陆陆续续的传来死人的消息。
尸体被抬回刑部,伤口与先前那两具相差不大,致命的是齿中剧毒。
“暄暄,就这么放任下去不管?”
萧承暄低头给怀中的小狐狸顺毛,“我找不到那只妖。”
“你在哄我,云长道长都说有点眉目了,你这儿还什么消息都没有,怎么可能。”
萧承暄沉默,算是默认了。
“你果然有那只妖的消息,你看今日适宜查案吗?”
萧承暄抬眼,“前两日没看出来你这么热衷于这桩案子。”
影信然嘿嘿的直笑,“那不是因为皇上派人来催案子进度了吗,咱们多少给他点面子。
要是他心力交瘁,过劳死了,半夜来敲我们的门怎么办,怪瘆人的。”
说着,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倒是想,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机会。”
当幽冥地府的鬼王阴书是个吃干饭的吗?
早年人界四处还有闹鬼的事,多是因为鬼王阴书历劫的那阵子,不管事。
阎王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总有顾不上的时候,这就让有些鬼钻了空子。
有干脆直接不去幽冥地府就在人界四处晃荡的。
也有假意喝了孟婆汤带着记忆轮回转世的。
还有死魂到了地府又强行逆转成生魂回到人界几年前或者十几年前的。
不一而足。
那几年幽冥地府秩序混乱,人界也不得安生。
阴书历劫归来后,好一番捯饬,才让幽冥地府回到从前秩序井然的样子,如今的幽冥地府几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可太堕鬼王阴书的一世英名了。
“二公子,你很少会露出这种表情。”
萧承暄屏声敛容,变脸的速度堪称奇绝,让看的人叹为观止。
“什么表情。”
“算计人的表情。”
这可真是活久见啊,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值得让萧二公子动手。
影信然先默哀点蜡。
“我看你今日是要出门啊,说吧,二公子不去查案,准备去做什么?”
萧承暄平日待在府里,会穿得比较随意一些。
要出门的话,那肯定是全身由上到下都是一丝不苟的,清冷禁欲的样子总让人嗯……想扒衣裳。
“话说这都十几日了,你是不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萧承暄:“……”
“去酒楼。”
“啊,你要带我去喝酒吗,喝点小酒比较有氛围感,是这个意思?”
“查案。”
萧承暄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抱着小狐狸起身走了。
影信然摸了摸鼻尖,满脸的无辜。
“我就不相信你也不想。”
走在前面的萧承暄脚步明显的一顿,想说什么又放弃了。
“看我做什么?”他低头看怀中的小狐狸。
小狐狸耳朵竖立起来抖了抖,绿豆大小的圆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萧承暄:“……”
他居然能从一只狐狸脸上看出了笑这个表情,也是够厉害的。
酒楼,萧承暄要了靠窗的位置,他半靠在窗沿上,似乎是在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车马人流。
影信然让人上了一壶酒,自斟自饮,颇为懒散。
这会儿正是热闹的时候,酒客们谈什么都谈得热火朝天,而梧京最近讨论得最多的当属妖物杀人一案。
“听说都连着杀了十多个了。”
说的人哆嗦了一下,深怕自己下回就是目标。
“朝廷不管的吗?”
“这不正查着呢么,这只妖的修为据说比锁妖塔关起来的那些都要高得多。千山道长知道吧,就连这样厉害的人物都死在那妖物手里了。”
影信然一愣,“千山死了?”
“上次我们前脚刚出刑部,他后脚就死了。”
“嘶。”
影信然先喝了一杯酒,空杯子被他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我记得你没杀他啊,他怎么就死了呢。”
“谁知道。”
“别的我不清楚,但你肯定知道。”
萧承暄不语。
“诸位莫怕,我听说死的那些都是罪有应得的,只要大家平日里没做亏心事,做什么要怕那妖物上门寻事?”
“什么样的事,能惹到妖的头上去?”
“那谁晓得,妖的脑子不能以寻常人的思维去推断的。我听说这死的第一个是因为觊觎人家姑娘家里的权势财产。
谁知道人家姑娘净身出户跟他跑了,财权两空,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吗?那姑娘还因此错过了一桩好姻缘,真真是造孽。”
他说完,就有人接话了。
“这第二个嘛,是因为经常打他妻子,据说有好几次差点把人给打死了。”
“这第三个我知道,人就住在我家隔壁呢,是个赌鬼,输了银子就拿家里人出气,孩子都被他打死了一个,卖了两个。”
“第四个,就有点迷了,他媳妇死了许多年了,现在这个是后娶的。有传言说他前妻一家都是他杀死的,盖因图谋那滔天的富贵,也不知是真是假。”
……
众人总结:“死的都是对媳妇孩子不好的,这妖定然曾经为情所伤过,所以格外的憎恨那些个负心薄幸的男子女子。”
“暄暄,你就是要我来听这个?”
萧承暄点头,“听听总没有坏处。”
“你是怕我辜负你?”
“不会。”
影信然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萧承暄更清楚了。
“世间唯情最易负,背恩弃义者常有。痴心错付一场空,终不过,苦心人。”
“这得被伤成了什么样,才会心怀如此强烈的怨憎呢。”
好像梧京的这一场血雨,只是让世人听一场故事,如泣如诉,哀转不绝,与世人同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