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树是一名叫做范无铁的人变的。
鬼卒撕掉树干上的符咒,变回人身。
花开点手将范无铁唤到身边。
“你在地狱中刑期已满,重入轮回,可喜可贺,来世不管去了哪里,牢记不要亏心,否则命终之时,终逃不过业力的审判。”
“谨遵大人教诲。”
范无铁匍匐在地,连声答应。
花开命人端来一碗透明的汤水,范无铁低头喝下,眼神顿失光彩。
“带去轮回台。”
马明远一行人在旁边看着,大体明白铁树地狱管辖犯人的流程。
怪不得看不到残酷,血腥的刑罚场面,原来囚犯在这里变成铁树。
雷霆、闪电、鼠啃虫噬、根底腐水毒害,一切能想到的折磨都一一用到铁树身上。囚犯变成了树木,口不能言,神智却异常清醒,感觉也异常灵敏。
刑罚带来的极致的痛苦令他们几欲发狂,却因为不能动,不能喊叫,只能清醒着体验剧痛,搔痒。
这样的刑罚并非一天两天,而是成千上万年,时时刻刻永无停止。
铁树地狱中受刑的囚犯,求饶喊叫,主动求死都做不到,甚至呻吟都成了一种奢望。他们只能强忍着痛苦,虔诚忏悔,以期获得片刻的安宁。
刑期已满的象征就是盛开花朵,开花的铁树意味着可以脱离极致的痛苦。
那碗透明的汤水让囚犯忘掉地狱受中的痛苦,给千疮百孔的灵魂注入新的活力。
马明远等人开了眼界。
人世间流传的地狱中的场景,大部分都是恐怖,血腥的。花样繁多的刑具,凶残冷酷的小鬼。
其实摧毁和折磨一个人,最厉害的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精神上的摧残。
十八层地狱既有针对魂魄本身的刑罚,也有针对魂魄意识的刑罚。
铁树地狱就是既让魂魄感到肉体上的痛苦,也要摧毁他们的意识,让他们在极致的痛苦中忏悔过往,赎罪悔罪。
处理完毕范无铁的事儿,花开满怀歉意。
“人皇先生,让人见笑了。地狱中的酷刑只是对付罪大恶极,贪婪无度的恶人,你看这里铁树很多,每一棵铁树都是一个囚犯,这都是他们罪有应得的下场。对坏人的可怜,就是对好人的残忍。人皇先生,你不会介意和难过吧?”
“嗯?为什么这么说?”
“人皇出身人族,对于人族很了解,他们智慧超群,对于自身的发展和文明的延续,高超的智慧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但也有明显的副作用,比如擅长耍小聪明,常为了一己之私,利用小聪明坑害同类,诽谤神仙一族,为了眼前的利益,不惜破坏长远的发展,这都是人族太聪明的带来的恶果。智慧不分好坏,用对了是种族之福,用到邪路,损坏他人,给自己带来灾祸。我害怕人皇同情心泛滥,以为阴世地狱道的刑罚太重。”
“不会,你想多了。铁树地狱的囚犯和鬼卒,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如果有遗漏,麻烦领主唤他们前来,我要寻找隐藏其中的天道。”
正事儿要紧,马明远急于找到天道。
花开飞到高空,遥望了半天。
“都在这里。您请。”
大黄碰了碰马明远传音道。
“告诉我们寻找天道的标准,我和田北帮着一起。”
马明远脸上不动声色,同样传音将天道的模样描述一下。
“天道本人不在这里,这里只隐藏着他的一颗头颅,上次我从其他地狱给他寻回身体其他部分,这家伙急急的走了。连头颅都没要。幸亏当初没要头颅,否则今天我们麻烦了。”
“我是说有什么特征?看上去铁树样子差不多,虽然大小不一,高矮不一,但都是没有树叶,歪歪斜斜,没有一棵成材的,做打狗棍都不直溜。鬼卒和鬼民呢,一个个拉着长脸,眉头紧锁,脸色黝黑焦黄,哪个人都不是天道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找?但不能露怯,装腔作势也得找啊,找不到天道的头颅,天道不肯出来帮忙,解不开天运图人皇骨的诅咒,我这个人皇名不副实啊,何时才能重新封神?”
马明远实话都说了。
大黄几人分头行动。
钻进山坡,一棵一棵铁树慢慢查看。
一个一个鬼卒鬼民仔细端详。
马明远随便找了个方向,朝着铁树聚集处走去。
花开跟在后面做陪。
“人皇先生,铁树界地方不大,以他们的修为,要不了多久就能有结果了,我们还是在这里安心等着吧。”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早找到早收工,今天必须找到,如果找不到,我就不能离开。花领主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很欢迎。人皇要住多久,我都没意见。”
此处是大黄和阿青共同负责的区域。
马明远端详着变成铁树的囚犯。
铁树上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疙瘩,里面是毒虫,鼠蚁的窝巢。
毒虫鼠蚁不断地啃噬着树干,树干被掏空了,马上在一股神奇的力量作用下,迅速充实填满,开始新一轮的刑罚。
看着密密麻麻的虫子,马明远的背上不觉也痒了起来。
花开斜着眼看着马明远。
露出诡异的笑。
啪。
马明远咧着嘴,对铁树所受的噬咬感同身受,十分难过,肩膀上突然被人拍了一记。吓的他一哆嗦,回头一看,花开堆满了笑容的大脸凑了上来。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人皇先生乃是天三界九天的佼佼者,也会害怕小小的虫蚁吗?”
“害怕谈不上,主要是难过。”
“哦?这些人生前罪大恶极,死后来地狱接受刑罚是罪有应得,人皇为他们难过,未免同情心太泛滥了吧?”
“我在想,如果当初天道对每个人公平一些,每个人生下来就能在世间找准自己位置,无忧无虑的活过短暂的一生,还会做恶吗?”
花开不以为然的摇头,不同意他的观点。
“老天爷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也永远做不到公平。所以人族生下来那一刻,因为家庭出身,因为自身命格,因为后天的道路,都决定了未来的不平等。有的人明明只是一株小草,却偏偏拥有做参天大树的梦想,还不自量力地朝着这个目标奋斗。你想想,小草怎么可能成了参天大树?穷其一生,风吹雨打,只能吃尽苦头无功而返。这能怪老天爷吗?怪只怪这些人小姐身子丫环命,不切实际的追求空中楼阁,得到当然是无尽的失败和沮丧。”
“有的人生在富庶之地,有的生在贫寒之地,这是先天因素无法平衡,那么后天的道路为什么不能相对平等一点儿。地位可以不平等。为什么在人格上还不能做到对等?”
“地位不平等,你是贵人,我是贱民。你是老爷,我是奴仆。你高高在上,我匍匐在地。地位相差很大。我不该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念头,我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事儿。但你对我严苛统治,以畜牲待之,凭什么我不能反抗,不但不能反抗,还要对你残酷的迫害手段歌功颂德,努力替你从迫害我的行为中找出其合理性?”
“如果老天爷真能做到贵贱、高低一视同仁,而不是让人们感慨,好人不长寿,坏人祸千年。我想你的地狱即使不空,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囚徒。”
马明远望着远近密布的铁树。
每一棵铁树都是一个囚徒。
“他们不知道地狱刑罚的残酷惨烈吗?他们不知道堕入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当然知道,但还是选择了一条罪恶的道路,追求本不属于自己的利益。他们是在无声的抗议,抗议老天爷的不公道,不给他们活路,横竖都是死,搏一搏还有一半的成功机会,要是你,如何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