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满满当当的早点呈上来。
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有的只是简单的鸭血粉丝汤、烧饼、还有白面馒头。
特别是鸭血粉丝汤与烧饼是老朱的最爱,一天不吃都馋得慌。
“吸溜吸溜…咣咣…呼哧呼哧!”
朱元璋打着赤脚,踩着椅子,端着大碗鸭血粉丝汤,拿着筷子的手还夹着一块烤的金黄酥脆的烧饼。
吸溜一口鸭血粉丝,喝一口汤,再咬一口烧饼…美的朱元璋红光满面。
一边吃着还一边招呼朱桢与朱标:“吃啊,快吃啊,等凉了味道就没了!”
朱桢自然不会客气,看了眼寒酸的早点后,开始吃了起来。
朱标同样如此。
朱桢的吃相属于中间那种,不粗鲁也不斯文。
不像朱元璋那般狂风乱卷,也不似朱标那般慢条斯理,细细咀嚼。
再喝了一口汤,热得浑身冒汗,用蒲扇大小的手掌扇了扇空气,朱元璋这才看向朱桢:“老六,恁发明的那个制冰法当真能大量造冰?”
其实朱元璋已经从朱标那知道可以,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朱桢。
朱桢满足的放下碗筷,也觉得热得慌,左右看看,没见到冰块,顿时无语,但也知道老朱还没有改掉习惯,便也理解。
闻言当即点头:“可以的,硝石这种东西很好找,不说到处都是,但也不少见!”
“有了硝石,自然可以大量制冰…”
说着,朱桢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吐槽道:“父皇,当初是怎么想的,要将皇城建在一片湖泊泉眼上,像个蒸笼一样!”
朱元璋先是眼睛大亮,真的可以大量制冰…太好了!
可听到朱桢后面这句话当即也无语叹息:“还不是那个刘伯温,他说什么南方龙脉被截断成一段一段的,若想连接起来,必须要填湖造陆,然后将皇城重地建在其上,镇压气运…”
“咱当初也不知道会在这上面建造的皇城会夏天极热,冬天极冷,就听了刘伯温的鬼话…咱现在真想给他一锤子…”
“咳咳!”朱标轻咳打断,无语道:“父皇,刘夫子说的是对的,我大明想要长治久安,必须得续接龙脉,否则龙气难以汇聚,天下难定。”
“您想,当初填湖建皇城后,大明后续一系列的事宜都顺利许多,连魏国公攻克大都都没受到阻碍,可谓势若破竹。
还有这次,老六能将前线危局转危为安,奠定最后的胜局…焉无此理!”
朱元璋翻白眼:“行吧,你要这么说,也算…谁让人家刘伯温刘夫子是大儒,更是精通阴阳卜卦,风水测算呢…咱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了!”
从朱元璋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对刘伯温越来越不满意了。
朱桢看了朱元璋一眼,心中惊疑不定。
如今才洪武五年,老朱就已经对刘伯温如此不耐烦了吗?
怪不得刘伯温这位比诸葛亮还厉害的家伙会在洪武九年就死了…
感情老朱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心中暗暗嘀咕了一会,朱桢急忙转移话题:“父皇,有迁都的打算吗?”
“有!自洪武三年起,父皇便已经让韩国公致士…说是致士,实则是让韩国公李善长回凤阳监督中都城的建造…而一旦凤阳中都城落成,父皇便有迁都凤阳中都龙兴之地的打算!”
朱元璋还没说话,朱标就已经开口。
朱元璋也没反驳,对于朱桢没啥好隐瞒的,他补充道:“快了吧,再有一两年,咱的中都城就可以建好,咱就可以摆脱这个忽冷忽热的皇宫了!”
而闻言,朱桢却是脸色变了。
凤阳…中都…
凤阳惨案…
这…
朱标第一次见到朱桢这种表情,顿时疑惑:“老六,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朱元璋也看了朱桢一眼,疑惑:“难道你小子舍不得南京这等繁华之地,不想跟咱一起迁都凤阳中都?”
此话一出,朱标都不由得看了朱桢几眼,不是吧,老六真的留恋南京的烟花红柳之地?
而朱桢却是没有理会朱元璋的调侃,朱标的猜测,而是心神震动。
另一个时空,朱元璋似乎确实打算迁都去凤阳中都,凤阳中都的皇城遗址还一直留到了后世,但看遍大明洪武朝史书,大明的京都一直没变,一直都在南京,直到永乐朝后期,永乐大帝才将都城迁往北平。
可如今的朱元璋是有打算迁都的…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放弃了迁都呢?
朱桢心绪起伏,他联想到了铁铉所说的凤阳惨案…
在另外一个时空,是否也爆发了凤阳惨案?才导致朱元璋放弃了迁都的打算…
想到这里,朱桢思路一下全通了,豁然抬头看向还一脸促狭的朱元璋,朱桢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父皇,您先做好心理准备,儿臣准备爆点料…”
“什么玩意?啥料?好吃吗?”朱元璋一愣,一脸疑惑。
朱标却是微微皱眉,他有预感,朱桢所说的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朱桢无语的看了眼朱元璋,解释道:“儿臣准备给父皇说点不开心的事,或许会让父皇放弃迁都的打算…”
“嗯?老六恁知道你在说啥不?”朱元璋挑眉:“有甚大事会让咱放弃迁都?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还是北元又举兵南下了?”
“就算是这些大事,咱也不会放弃迁都啊!”
朱桢沉默了一会,低沉开口:“若是因为父皇要迁都凤阳,导致淮西勋贵在凤阳大肆圈占田亩、欺压百姓,
搞得凤阳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化作人间炼狱了呢?”
朱桢目光绽绽:“父皇还会迁都吗?”
“轰!”
朱标心头震动,当即呵斥一声:“老六,你在说什么?”
朱元璋也瞬间眼睛微眯,心情瞬间不好了,盯着朱桢看。
朱桢面无表情,看向朱标:“大哥,你可知臣弟在路过开封之时听到一首打油诗是如何唱的?”
朱标头大,语气低沉警示朱桢:“老六,别胡言乱语,父皇迁都与否与这打油诗又有何干系?”
“说凤阳到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朱桢自顾自念出了这句打油诗。
“轰!”
朱标心神再次震动,脸色一变再变:“胡说八道,如此大逆不道之话,是谁传出的?当真岂有此理,该杀…”
说罢,朱标陡然起身向已然面色阴沉的朱元璋跪下:“父皇,老六…楚王说着玩的,您不要介怀…儿臣下去就狠狠处罚他!”
朱桢叹息,起身看向朱元璋,他没有跪,只是看着。
朱元璋早已经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肚脐位置,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起,但双目中的刺骨寒光却是不断透射而出。
看了眼面色平静,目光淡然与自己对视的朱桢,又看看跪在地上为弟弟求情的朱标,朱元璋忽然轻笑一声:“老大,恁这是作甚?难道怕咱砍了老六?”
朱标额头冒冷汗,咬牙:“父皇,刚刚那些话,必然不是老六想出来的,必然是有奸人故意误导老六…”
“行了!”朱元璋打断朱标。
转而将目光看向朱桢,语气幽幽:“老六啊,恁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有证据啊?”
朱元璋说的漫不经心,可越是如此,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压抑怒火。
一旦压抑到一定程度就会如火山岩浆般喷发,其威力可以参照朱元璋因为吃不饱饭一怒之下造反掀翻了元庭…
惊天动地、震撼乾坤、颠倒日月、山河失色…
朱桢回答:“河南各地到处都在传,非是有人误导我。”
“另外,我在开封遇到一个人,他或许能给父皇你想要的答案!”
“哦!是吧,将人带来吧!”朱元璋深深看了朱桢一眼,直接道。
朱桢颔首,与朱标对视一眼,走出了奉天殿,他去接铁铉了!
看着朱桢离去的背影,朱标苦涩的从地上起身,看向朱元璋:“父皇,您不会对老六…”
朱元璋皱眉,语气严厉:“朱标,恁可知恁在说什么?”
“老六再怎么诨,也是咱的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咱会对老六怎样?”
朱标叹息:“是儿臣太敏感了,可刚刚老六那些话实在太过骇人听闻,让人头皮发麻!”
朱元璋闭眼不想说话,心中却是不断回想朱桢刚刚的那些话。
因为他想要迁都导致淮西勋贵在凤阳大肆圈地,侵占百姓良田。
因为他想要迁都,导致凤阳已成了人间炼狱、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人间惨案…
因为迁都,让河南等地都传遍了打油诗;说凤阳到凤阳,凤阳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十有九荒?人间炼狱?民不聊生?
迁都?勋贵?河南?
陡然,朱元璋似乎想到什么,迅速起身走到案几忙翻找出一本奏章。
看着这份奏章,朱元璋手掌微颤抖,随即狠心将其展开。
其上赫然写着:弹劾淮西勋贵永嘉侯朱亮祖侵占凤阳百姓良田…
这一瞬间,朱元璋联想到朱桢刚刚的话,再结合这封在他这里躺了许久的弹劾奏章…
朱元璋瞬间脸色变换不定,心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父皇,您这是?”朱标走上前,有些担忧的看着此时浑身微微颤抖的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