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孟家村没几个人睡了整觉。
前半夜家家心思各异的拿孟成良几人的事嚼蛆。
后半夜孟安荣从昏迷中清醒,拉着孟乐和老妻泪水涟涟,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后,终是去了。
李老婆子的哭声,从嚎啕到抽噎,一直响到了第二天清晨,听得附近好些人都没敢睡觉。
孟盛没人聊天、跟孟安荣家离得不近,不过有个最近特别迷信鬼神的娘,同样也没睡好。
半夜十一二点,陈红杏打着手电筒匆匆回家,跑得汗水连连,气喘吁吁,进院就使劲敲孟盛的房门。
嘴里焦急叫道:“老二,老二,快醒醒!”
孟盛从梦中惊醒,拉开门,就听母亲急急的低声道:“你大爷爷脸都没个人色了。
榕树村里的赤脚大夫都说准备后事了。
你今夜别睡,老人们都说人睡着了魂会不稳。
那老头子要是没了后,知道你干的那些事,说不定会来找你算账。
咱谨慎些,熬一熬,听到了不?”
孟盛无语。
冯宜家可说了,她当鬼二十多年也没碰到同类,如今哪能那么容易就出来一个。
再说人鬼殊途,不然,冯宜家早报了仇,也没他死而复生这一回事了。
不过为了安多想的老娘的心,孟盛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好,今晚不睡!”
陈红杏又不放心的安排:“明儿一早干脆你直接上县城去,多待几天再回来。
免得到时还得给人披麻戴孝的送终,人家要是泉下有知估计也不乐意。
还有那几个挨枪子的行刑时也别去看,听说死于非命的都戾气重。
我跟村里说你出门没及时回来,给请个假就成,免得到时冲撞了。
咱已经报了仇,就不图那一时的畅快。”
黑夜中,话题有些惊悚,却听得孟盛整颗心如同沐浴着阳光一般,暖乎一片。
看着母亲汗湿的头发,担忧的眼眸,他郑重的点头重复:“知道了,娘!
我明儿一早就上县城去,这段时间不回来。”
话落,寂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串短暂的鞭炮声,随之耳边能听到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哭泣。
陈红杏身子一僵,半晌叹了口气道:“人没了!”
紧接着瞧了眼看不大清面容的儿子,开解似的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大伯都七十来岁的人了,早早晚晚的都有这么一天,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孟盛嘴角微牵,没说话。
上辈子大爷爷在孟平成婚后,被孟解放接去了城里生活,好的医疗条件加保姆精心照料,活到了近九十岁,听说死后极尽哀荣。
外界通往孟家村的土公路,都因为给他送殡扩宽了一些。
现在少活了近二十年,过两天送葬也可以预见跟前世相差甚远。
脑子里,小时候大爷爷、大奶奶给自己压岁钱、糖果的画面,又从记忆深处浮现了出来。
心里犹疑一瞬,很快又被后面漫长的监狱生活,死时的痛苦怨恨掩盖。
他做的没错!
要怨就怨他们那几个好儿孙!
陈红杏打从知道了孟盛的遭遇后,就格外心疼这个儿子,见他沉默,怕人多想,也不管其它了,指指隔壁院子,努嘴道:“要不你过去叫叫冯丫头?让她也起来别睡实了。”
只要命运多舛的儿子能高兴,怎么都成。
孟盛:·······。
果然,世上只有妈妈好,这话一点没错。
他翘着嘴角,双眼放光道:“行,等下就过去!”
陈红杏好笑的撇嘴,打开手电筒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刚刚你奶就拉着我给准备老衣孝布啥的,溜出来这么一会儿了,我得赶紧回去干活。
不然,你奶又得到处跟人说我奸懒馋滑,你爹娶了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孟盛想到他娘的殷殷叮嘱,忍不住好奇问:“你不怕啊?”
“怕啥怕,我身上揣着糯米呢,再说今儿白天得到信还去了你姐家一趟。
找他们村里的仙娘婆要了几道符防身。”
陈红杏站住回话,拍了拍胸口放符纸的地方,完了又叮嘱了一句:“过去了可别仗着天黑乱来,有些事最好还是得结婚后干。
要觉得时间难熬,就提一袋子花生过去剥壳,等后面腾出空来拿去乡里榨油,过年过节时炸油果子吃。”
话落,大步出了门。
孟盛听着他娘的话再次无语。
半晌后摇头进了杂物房里,搬出来一袋子花生扛着,麻溜翻出自家院墙,又一个跳跃后,没几步就出现在了冯宜家的卧房外。
轻轻敲窗,压低声音喊道:“冯宜家!冯宜家!······”
没被炮仗惊醒的冯宜家,被孟盛接连的喊声吵醒。
迷糊中还以为出了啥事,一个激灵醒来,麻溜下床摸黑开门,不安的问:“咋了?”
“没咋,我大爷爷刚没了。”孟盛语气幽幽。
冯宜家如他意料的想多了,自己跟那一家人只有仇还好说,可孟盛跟他们不光有仇还有情,恩恩怨怨牵扯不清,听闻人死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只是不善安慰人,顿了顿,干巴巴的道:“你别想太多,这事与你无关!”
孟盛继续装迷途少年:“爹娘过去帮忙了,孟超孟强两个又不在。
我心里有些不得劲,可以在这里跟你说说话吗?”
老是受人帮助,难得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冯宜家忙端了根凳子过来:“当然可以。
你先坐,我去拿点点心、弄壶茶过来提提神!”
说着,又去点灯翻找东西。
孟盛如愿的留了下来,打开带来的袋子,坐下开始剥花生。
冯宜家一手拿灯一手端着茶水点心回来,见此也不奇怪。
村里人互相串门时,一般手里都带着活。
把端来的东西放在一边凳子上,冯宜家坐下拿了花生一起帮忙剥,然后扯了个绝对安全的话题转移人的注意力。
“这花生看着不错,大个还饱满,你们家今年收得多不?”
油灯下的姑娘面带关心的看着自己,眼里映着跳跃的火苗,那火苗似乎因为她脸上的关心带上了灼人的温度,烫得他脊背发麻,心里发颤。